心底舒口气,关切地问道:“祖母与父亲他们这几日可好?”
裴管家一抬头,瞅见是世子回来,一袭玄色锦袍翩翩然,微蹙着浓墨般的剑眉,眼下几分熬夜的青影。连忙恭敬道:“世子爷回来了!”
“侯爷出门钓鱼去了,侧夫人在老夫人院里陪着……唉,老夫人这几日咳得更是厉害,世子爷快去瞧瞧吧。”
隋云瑾的母亲,也就是侯府夫人兴昌郡主,乃前朝王室流落民间的遗孤,被大晋朝找到后赐封了兴昌郡主,嫁给了隋侯爷。
但郡主心不系红尘,生下隋云瑾之后没多久,就去寺里清修了,多年来鲜少归京,也不爱隋云瑾去看她。并且把贴身的婢女宋氏抬了做侧室,照顾年幼的儿子。
侧夫人宋氏对郡主忠心耿耿,一直悉心抚养着隋云瑾,直到他满十岁后,才自己生下一双儿女,如今都才十一二岁左右。
老夫人德邑公主眼看年岁渐长,急着要抱孙子,是以只能催逼隋云瑾快些成亲。
隋云瑾去到祖母的喆泰院里,刚迈进院门果然便瞅见了搁在中间的棺木,不由得心疼又无奈地叹口气。
祖母的病势他已问过饶太医,是何种状态他心中早就有数,远不到躺棺木的程度。左不过还是心病占上头,当下头一桩心病就是他的世子妃。
厢房里的红木床榻上,德邑公主正半靠着身子,旁边侧夫人亲自喂着燕窝羹:“老夫人您慢点喝。”
德邑公主胃口好得不得了,平素吃麻麻香,这燕窝羹她喝了几十年了,喝得红光满面的。
可自从去岁秋天,大外孙赫铂锐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她悲伤不已,这就开始着急起亲孙子的婚事来了。隋云瑾一日不成亲,她这燕窝喝得也没劲头。
德邑公主责怪道:“云瑾这小子,不过当个六品司门,却操劳得家都不回来,我看分明是在躲我的唠叨。闹出这么大一桩案子,太后那边又不定摆出什么脸色,他也不懂收敛几手,徒然扰我替他着急。我看非得等我真躺了板子盖上盖,他才舍得从刑部回来看一眼。”
侧夫人宋氏在旁温声安慰:“世子志向高远,这才刚到刑部没多久,暂时做个司门,将来必定大展宏图。他应有他自个的打算,老夫人莫担忧,妾身已让小金去催促,得空这就回来。”
话音未落,隋云瑾站在门边定了定神,启口道:“孙儿岂敢不回府,这才忙完一段,就赶忙回来给祖母请安来了。”
瞥了眼老夫人已然喝得见底的碗,心底落实了她无碍,不着痕迹抿了抿唇。
德邑公主转过头,看到了小子的憔悴,顿时气急又心疼:“知道回来就好,忙得觉都不睡了,小金说你一日只食两顿,就那般忙活!还有我那漂亮的孙儿媳妇呢,几时领回来让我瞧瞧?”
隋云瑾纳闷,蹙起眉宇:“云瑾何来的世子妃?”
看了眼小金,小金目光躲闪,只伸手抚了下耳朵。隋云瑾就明白是谁了,祖母肯定背地里盯梢自己,他最近在刑部忙得昏天暗地,所接触的女人唯有姝黛一个。
隋云瑾答说:“那是个误会。温府的表小姐,入京时我拦查过她,因知她擅长调香,就请到太医署帮忙。”
德邑公主可不好糊弄:“就单纯去帮个忙?可别蒙我。那日你让小金送回来洗的衣袍上,香味和珍珠怎么回事?你口口声声说不惦记彭茵岚,那就总须给自己找个体己的人儿。”
“还有,若要请谁帮忙也由太医署去请,何必劳动你一个刑部司门?送去了又接送回来,路上还买不少好吃的送给她,我德邑从没见孙子对谁这么殷勤过?”
隋云瑾隽雅脸庞悄然一窘,但不愿透露姝黛也去过万花池的事儿。只得沉声应道:“孙儿的婚事自会尽力,但姝黛她并不悦我,祖母的心急云瑾理解,望莫乱点鸳鸯谱。”
姝黛……啧,这姑娘名字起得真动听,姝也黛也,姿美颜娇,从他口中说出只觉莫名的矛盾。
就没听这小子如此念过哪家女子的闺名。
德邑公主激动起来了,先前催过孙子成亲,说若实在忘不了彭大小姐,那就把二小姐彭茵睿娶来,反正都长得像,归德将军府也是故交。结果隋云瑾推脱说,他并不喜欢彭大小姐。眼下难得见他对一名女子格外殷勤周到,赶紧着得趁热打铁呀。
德邑公主活了大半辈子,这点情愫还看不清么。便提高嗓音道:“姑娘喜不喜欢你,你猜的不算,最重要是你对她是何意。你若对她有意,就直言告诉她,是拒是合到时自有定论。我可告诉你,两个月的期限这就快到了,别逼我老太婆躺板子。”
晓得祖母说到必然会做到,譬如当年祖父生得英俊潇洒,身边却连只母蚊子都没有,皆是被祖母利落的手段收拾出来的。
隋云瑾无奈,只得恭敬鞠了一礼,再又问了些旁的细节,便关照几句退了出来。
厢房里又只剩下来几个妇人奴婢。
德邑公主抬眼看向窗棱子,心里想,嫁进侯府来是件多大的便宜!自己的孙儿长得龙章凤姿,宏闻博学,一表人才。侯府的男儿也休想纳妾,再有这么根深叶繁的家业罩着,日子过得可是享不尽的福。
一时慢悠悠的呐道:“好巧不巧,偏叫他相中是温府的表姑娘。那温府家风不正,上下梁歪,莫是个和温四一样的水性杨花,那我可要好生收拾收拾了。改日皇后游园会上,我须亲自去瞧上一瞧。”
话毕,急得又呛上咳嗽。
侧夫人宋氏连忙拍着背,宽慰道:“世子爷独具慧眼,明辨是非,若是那等轻浮的,也必不会交道。老夫人还是把身体养好最要紧,仔细出趟门又被风吹伤了。”
话说得德邑公主又记起了自己正在“病重”,连忙哐哐地把红润的面色敛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