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道:“死的倒不是什么大人物,是当时值守的一个小黄门。夜里投了井,就是那亭子里的一口井。从哪往后便开始闹鬼,一连死了两个疯了一个,青岚娘子用符咒和石板封了屋后水井,又命人把这院子砌死,这才安稳些。”
易生追问:“那他为何投井?自裁?他杀?失足?”
宫婢摇头:“说来龌龊,他死后不久,有人在草丛里发现一个断掉的玉簪,于是就有传言,说这小黄门与情人幽会,哪想情人折断发簪要与他断情绝恩,他想不开,就……”
易生深觉荒唐:“他是刑余之人人,怎么会情人?”
宫婢面露难言:“这……他们阉人的事,婢子可不知。只是娘子今后安心住这前院,后院这里是万万不可来了。”
“阿冬!”
喊声渐近,另一个宫婢从拐角处闪出,瞧见易生和许宁,不知身份,便只揖首行礼,口中继续道:“阿冬,找你半天了,官署前头忙的要着火,你到好,为躲懒连这鬼地方都来。”
名叫阿冬的宫婢与易生告辞,边走边问:“忙什么呢?”
“东市广场上搭祈雨高台,署里没剩几个人了,要咱们帮着收拾书塾,陛下指了位夫子来……”
待两人走远,许宁这才不顾形象,惊慌失措拉着易生跑到屋前,看着进进出出的大活人,才长舒一口气:“不行不行,我再去问问,看能不能给换个地方住,我宁可睡露天地……”
易生看她吓得脸都白了,道:“那是你没睡过露天地……有这么可怕么?”
许宁奇道:“鬼啊,你不怕?”
这话把易生问愣了,许宁见她不吭声,也没多耽搁,扭头去了前署。
官署这里布局四四方方,太卜署只占一隅,而这个小值房凸出官署墙外,与官署由一扇宽月门相通,对外原有一个随墙门,但如易生方才所见,早已砌死。如此一来,这个串联内外的小值房就成了太卜署一个“毒瘤”。
若不是易生她们入宫,这个月门恐怕不久也会被砖石封死。
易生用手拭净檐廊下一处桥栏,坐下,许是屋后真的阴森,她竟觉此处不那么闷热。脚下回廊的木地板被膨出地面的根系拱起,眼前苍柏树荫蔽天,树龄未知,却能猜到至少千年,巨大树冠几乎将整个小院都盖起来。
叶子层层密密将烈日割碎,再洒在屋顶,柱子,地上,和易生伸出的手上。
若寻根问底,她也算是一个鬼吧……
许宁自是无功而返,官署里人员杂乱,女眷住所本就需小心安排,再者,她一无靠山二无打点,怎会有人替她费心操持。许宁抱怨不迭,却也无法。
进宫第一日无事,两人沐浴回来早早熄灯躺下。值房细长,半挂帘头和玉色屏风分成简易三部分,中为堂,东西寝居。各一张简易架子床,素色纱幔垂在床前脚踏上。
月明如昼,易生翻身,枕下露出的锦帕一角落入眼帘。那是白日里姜珩包裹碎冰的锦帕。
她举起展开,杏色锦帕一角绣着丛玉簪,几支渐变紫的花簇从翠绿的阔叶中窜高,淡雅如玉,旁侧用同色略浅一点的丝线,绣了小小“怀瑾”二字。
她想起姜珩看自己的神态,不弯腰,也不低头,只垂下眼睑,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缓缓递出茶卮的手臂带不出半点气流涌动,不似热心模样。或许真如他所说,他并非想要帮谁,只不过好奇她能走多远。
床幔外轻微响动,易生慌忙收起锦帕塞回枕下。身后许宁轻声问道:“易生,你睡着了吗?”
“没呢。”
许宁沉默片刻,似是难为情道:“那个……我实在是有些害怕,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
易生转身,隔着纱帷,许宁瘦小身影站在床前。易生心中微叹,都抱着被子来了,还能再让她回去不成。
“一起吧。”
易生掀起帷幔一角,许宁面色一喜,挨着易生躺下。
“我控制不住自己,总想白天他们说的那件事。易生,你说真的有鬼吗?”
易生漫不经心答:“或许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