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当真不醋
晋擎来同桑柔说这事,桑柔仍不相信,直至亲眼见到桑雅,身上裹着极不合身的男式冬衣,老旧的下摆一直拖曳到脚踝,显得整个人矮小又笨重,棉靴上更黏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湿泥,走进屋时,踩了不少印子到地板上,唯有那张脸,擦干净了,才能辨认出,确是桑雅无疑。
你不是去寻你的姻缘了吗,怎么又混成这副德行,瞧着实在是够惨的。
然而到嘴的话,桑柔又强行咽了回去,只因桑雅这魂不守舍,恍恍惚惚仿佛遭了不少罪的可怜样,随时将要崩溃,还是暂时不要刺激她了。
最终,桑柔折中地问了句:“你饿不饿?”
桑雅垂眸欲泣,尽在不言中。
桑柔忙叫下人去备吃食,即便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桑雅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到最后连汤汁也没放过。
“你慢些,别噎着。”桑柔看不下去,出于关怀地提醒。
谁料这话一出,桑雅动作一顿,鼻头发酸,眼圈泛红,隐隐浮着水汽,好不可怜。
桑柔忙把手帕递过去,叫她擦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哪里懂得民间疾苦,出去一趟,算是把苦吃够,晓得厉害了。
桑雅把碗一搁,撂了筷子,接过帕子,不再如闺中那般讲究,往脸上随意一拭,又忽而悲从中来,哽噎道:“还是九妹妹你明智,看得透,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没良心不说,还睁眼瞎,分不清好赖。他一个老男人,大了我十来岁,我都不嫌弃他,他还在挑我的刺,说我不能容人,说我一身千金小姐脾气。算我瞎了眼,当初救猪救狗都不该救他,狗尚且知道感恩,还会对着我摇尾乞怜,而他眼里只有那个满口谎言的农女……”
桑柔稍稍打断,故作不知地问:“这人姓甚名谁,出自何方,你可有打听清楚,这世道乱得很,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的。”
桑雅顺着话道:“打听清楚了,王砺,字伯安,先前大伯父还提到过,说这人可惜了。若不是因为这,我又何必管他是死是活,把他从泥地里拉出来,丢到一旁,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桑柔长长地哦了一声,继续细问:“堂堂太原郡公,当应明辨是非才对,怎会连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都分不清,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
桑雅一声冷哼:“哪有玄机可言,就是他猪油蒙了心,是非不分。那时他昏迷不醒,流血不止,急需一味药才能救命,可这药在乡下寻不着,得到城里去买,我别无他法,只能先把他交给农女。我还以为乡下人真的朴实无华,老老实实的不耍心眼子,谁料等我回来,那个农女已经亲亲热热地给他喂饭吃了,他一口一个姑娘,叫的不知道多么腻歪,唯恐声音大了,把徒手就能杀鸡宰蛙的姑娘吓到了。”
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咬牙切齿地说得如此愤慨不已。
“还有这山塌了,雪球落下来,也是我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把他推开避开危险,可他倒好,不顾我的死活,却转而去救那个装可怜,明明没甚危险又喊得比谁都大声的农女。”
那异常刺目的画面,桑雅如今回想起来,仍似吞了苍蝇般膈应不已。
变了,到底还是变了。
和记忆里一样,又有着出入,这个农女便是最大的变数。
桑柔听着听着,竟有些沉浸进去,产生了几分共鸣,把人安抚住,又颇为不快道:“是的,你又图的他什么呢,却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堪,只为一个再长你几岁都能当你爹的男人,你不吃亏谁吃亏呢。要我说啊,你就是自找的,但你有这份善心,也确实难得,只可惜你救的那个人体会不到。”
正在这时,将要推门而入的晋擎停下了动作,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再长几岁都能当你爹的男人。
啧,他的世子夫人,这张小嘴是真的损,且不只针对他一人。
因为自家夫人这张利嘴而屡屡心气不顺的世子此时整个胸腔都舒坦了不少。
我的夫人啊,会说你就多说点。
晋擎目光一转,落到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异常尴尬的老男人身上,虽然落魄乡野多年,但依稀能够看出当年威名赫赫太原郡公的影子,想必再把人扶持起来,也并非难事。
老男人难得理亏,有些气短道:“也不尽然,当时我看着那姑娘确有几分凶险,也没想太多就奔过去了。”
“无妨,无关紧要的人,不提也罢,”晋擎生出几许惜才之心,难得说两句宽慰的话:“其实我观王兄,风采不减,一如当年,即便年岁大了些,那也是宝刀未老,老当益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