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过顾栖对于整个虫族来说,却是是“珍宝”。
恺因皱眉,他抬手将西装外套向上拉了拉,更多地盖住了青年的身体。
他冷声道:“他不会和你们走的。”
落后一步的安格斯冷哼,他的声线有些暴躁,恨不得无视陆斯恩的警告,直接冲上去就把他们遗失十八年的小虫母抢走抱在怀里。他道:“他是虫母,本就属于虫族,不和我们回家,难得要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吗?”
说着,安格斯讽笑一声,“虫母在人类社会下,只会被压抑本能。”
诞生在外、被及时找到的虫母会被整个虫族照顾着,作为最了解虫母的群体,高阶虫族们总是知道虫母需要什么、渴望什么,因此安格斯在看到黑发青年的瞬间,便已经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方在人类世界的这些年里一定压抑着本性。
但显然,顾栖和高阶虫族们以为的其他虫母不一样——他对人类世界适应良好,甚至都已经打算往后向帝国军部发展,成为一位一句话就可以影响到众军团行动的大人物。
不等恺因说话,顾栖先不赞同了,“我又不觉得压抑。”
“殿下,等您回到因塞特星域,您会发现不同的。”莫格·金翼上前一步,他神色温和,对比陆斯恩的冷酷和安格斯的肆意,莫格倒是像一位合格的谈判者,以一种潺潺诉说的态度,讲述着虫族这些年里一直不曾放弃寻找虫母的过往。
莫格:“殿下,您的身份自诞生之初就已经注定了,虫母本就是虫族的瑰宝——您是我们追随服从的对象,而我们也将是您最忠实的信徒……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寻找着您,不止是我们,整个虫族都不曾改变过初衷,您的归属和家园并非人类世界,而是因塞特星域上的中央星。”
他满脸包容,眼底闪烁着微光,“殿下,虫族才是您真正的家。”
顾栖微怔,其实他从来都不曾思考过自己作为虫母,为什么生活在赫蒙特星域内。
在他年纪不大但足以记事的时候,监护人就曾全盘托出过有关于虫母的身份和话题。但对于顾栖来说,那些有关于发现他、捡到他、养育他的过去就像是放在拼图盒子里的拼图,因为并不感兴趣,所以即使顾栖拥有它们,也懒得把它们完完整整地拼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用双腿自由自在地奔跑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成长历程,至于最初长着虫尾在地上蛄蛹的记忆几近于无,只有过往被监护人留下当作纪念的照片里能够看到。
甚至于,因为顾栖完全习惯了人类的状态与生活,在绝大多数时候,他并不会想起来自己虫母的血统与身份,只下意识把自己当成了普通人类——一个有着蔷薇花味儿信息素,却自己并不能闻到的男性beta青年。
当然最重要的是,生活在蔷薇庄园内的小少爷从不缺爱。他被监护人恺因、管家维斯叔叔、女仆长兰妮阿姨用最珍惜纯粹的爱意宠着,可以说在偌大个蔷薇庄园内,做主的是恺因·柯尔刻,而无法无天的则是小少爷顾栖——不过,作为天生的乖宝宝,顾栖可从来不曾整过大乱子。
顾栖被爱意装满到向外溢出,所以他不会冥思苦想着去折磨自己、思考作为虫母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海里、又为什么会被监护人捡到、那些所谓的虫母守护者为什么还不主动来找他……
——被满足的孩子不会缺爱,因此也不会渴望太过遥远的爱。
于是,当顾栖此时面对莫格的一连串深情剖析后,他心底平静无波,只是搂紧了恺因的脖颈,轻声道:“但我是daddy养大的。”
落在深海的虫卵是被恺因捡上来的,刚刚孵化出来的小虫母是被恺因当作眼珠子小心爱护着的,蹦蹦跳跳一点一点成长的少年每天在恺因的怀里撒着娇,已然长成大人的青年在危险时刻却还是下意识呼唤着他的监护人……
恺因在顾栖短短十八年的人生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六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们相伴着度过时光,哪怕此刻是顾栖的亲身父母站在不远处呼唤他回家,他也不可能干脆利落地抛下监护人、转头回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中。
更何况,高阶虫族们和顾栖并无血缘关系。
一直安静着的艾薇开口了,“殿下,我知道您与您的……”
似乎是看出来金发碧眼的高阶虫族对“daddy”这个称呼有些难以说出口,顾栖道:“他是我的监护人。”
“好,”艾薇继续道:“您与您的监护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非常深厚,但是虫族和人类之间到底存在差别……人类一生不过一百五十年的寿命,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拥有更久的时光。”
“我知道这样说或许并不好听,但它是事实——殿下,您与您的监护人必将会在某一天分别。”
是生离死别。
安格斯没忍住露出了一个有些幸灾乐祸到灿烂的笑容,“一百五十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可高阶虫族和虫母,却能够活上千年。”
寿命,是横陈在不同种族之间的最大问题。
顾栖一愣,他倒是从未考虑过生老病死的问题。
一直抱着青年保持沉默的恺因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像是在表达对高阶虫族们诅咒他早死的说法而不满。
黑发青年伸手拍了拍恺因的肩膀,轻声道:“既然如此,我更要好好陪着daddy了——要陪着他走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