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垂着头,道:“嫁过了,可惜遇人不淑,差点被她家阿郎害死。崔家老祖宗疼爱长女,便将她接回,留在府上,只言永远做个老姑娘,也比死在外面,丢尽崔家脸面得好。”
“这算是什么疼爱?”云缃绮嘟囔两句,复又道:“可你偏又爱上了她?她亦对你有情?”
“与其说是爱和情,不若说是我治愈了她,而她给了漂泊无依的我一处容身之所。”
柳先生的这段回忆应该很甜很甜,他眼里的笑意,就没止住过。
“可惜崔家老祖宗死活都不同意我二人之事,甚至埋怨她一个寡妇不知检点,在男人处受了委屈,还又要上赶着去受一遭。我一旦与她接近,老祖宗便对她责骂不止。”
他的笑意凝滞,“后来,我便走了,像这段日子一样,四处游历,又碰巧遇见了当朝医圣王心之,他很是欣赏我的悟性,便要收我做徒。我那时很恨那些郎中大夫,一千一百个不愿。”
“为何恨?”
“因为我走的时候,丽娘,她已去了。那时候为他诊治的大夫说她是心病,自己想不开。药石无医,我始终不肯信,便将诸般所有怪在了大夫头上。
后来我因穷困潦倒,不得已拜在医圣门下,又与他游历四方后,才晓得,原来真有那样的病。自此,我便沉下来与师父学习医术了。”
丽娘,应是崔寔大姑母的名字。
云缃绮听到这,止不住地怅然。
多可惜啊。
原本多鲜活的生命,因为那比什么都重的面子,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和指控,就那么殁了。
“我学成归来,已是好多年后的事了。那时候,我业已对很多事情看开,该游的山该玩的水,该见过的人,都见过了。于是我决定做最后一件事,那便是心平气和地去见丽娘,
为她上一炷香。”
柳先生顿了顿,继续道:“我回崔家时,恰逢五郎出生,可他一个病秧子,自不受崔相待见。他母亲也被逼到莲华寺出家。就这么个小娃娃,由奶娘和几个姊姊拉扯着长大。
我想我此次回京,许是丽娘心疼这侄子,特召唤我来护他周全的,于是,以医圣爱徒的名号,我便又成功留在了府上,为五郎治病。看着五郎一日日长大,我很欢喜,因为我没能留住丽娘,却实实在在留住了他。”
柳先生说到这时,看向了云缃绮:
“自那以后,我就留在圣京开了医馆,可却也不敢像往常一样任性游历,因为这孩子,搞不好就一命呜呼了。我很长时间也觉得桎梏,不自由,但现下走来,确也觉得值得。”
”因为五郎盼来了你,我又能自在了。”话毕,他哈哈哈大笑起来,“抱歉,这话说得有点不讨喜。”
可云缃绮却并不觉得那最后一句话讨厌。
她似是有点懂了,柳先生说这段故事的意思,“先生所言,约莫是说只要生命还在继续,便有盼头;只要是真情,怎么选择都是自由?”
柳先生点头,“悟性不错。那么四娘,你接下晓得该如何做了么?”
云缃绮点点头,她似乎不再觉得口里发苦了。
“先照顾好爹娘和阿寔,若都是好结果,那便放手去做自己的事;若结果不好,也允许自己消极一点点,也允许自己把自己困住,
然后寻着机会重新出发便好。”
柳先生很是满意,“孺子可教也。”
云缃绮顿觉精神抖擞。
若不是今日柳先生一番言论,家里的病号可就要多她一个了……
“时候不早了,该是用午饭的时候了,爹爹应也要回家,我去给他们三人,一人做一份营养餐,剩下的便有劳先生了!”
话毕,她蹦蹦哒哒地跑向了小厨房,好像全身的气力,又使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