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已经临近室门。
浣纱女闻言微微愕然,随即大喜过望地望着温润如玉的捡夫,完全忘却了手背上的腐伤。
“我从黑暗之中醒来,蒙你在河边相救,睁开眼睛之时,便如黑夜过去,白昼来临一般。我此生都不会忘记,那时初见你的模样。以后你便叫‘旦’,是给我带来初晨的人。”
浣纱女眼中蓄满了欢喜的泪花。
她拿着未伤的左手来摩挲殷水流的手背,再痴痴地望着捡夫的无暇面容,便如第一次在河边见到他时一样。
“我有年随着父亲途径阙国郑地,那里山野繁花似锦,处处争奇斗艳,想来你也会喜欢那里。若是我在假扮公子期间立下大功,最后侥幸未死,事后我会央着少君将郑地赐予你作汤沐邑。”
“如此你便可以取郑的氏名了。”
“叫郑旦。”
商姓诸国,贵族之人,男子称氏,女子称姓。
列国则不同。
女葵在旁边难掩眼中的羡慕与妒忌,她何曾见过有哪个卿族之子会如此温柔以待一个乡野女子。
失了平日的谨慎,明知这是殷水流的臆想,当下仍是脱口而出道:“公子,阙为商姓之国,不可以如此相称。”
基涉在此时步入室中。
他目光触及殷水流身侧含羞带怯的浣纱女,再望向白日做梦的殷水流道:“列国之俗不入商姓之国,不过在私下无人之时,君子现在便可以用郑旦之名来称呼她了。”
“郑地多繁华也多薇菜。”
采薇此次没有再冷嘲热讽,她便来自郑地。
放着九粒元食的盘中早已经空空如也,采薇将心中的震惊暂敛,故作平静地问道:“你能承受九粒元食?”
殷水流仿若在说着再是寻常不过的事情:“还望明日能为我多加九粒。”
采薇失声道:“你说什么?”
女葵两女惊愕得呆在原地,便连基涉也难免目瞪口呆地问道:“君子怎地能服用这么多元食?”
现在还在专修武道真种的春修氏族,近代以来武道天资最为过人者,是被殷王未贬斥为污妖君的昔日章台。
他在六岁之时,因为能服用十八粒元食而轰动殷王室,人人皆道王子水流将有望问鼎《九五宝典》。
孰料世事难料,商殷的天之骄子在两年多前彻底陨落在了王畿之地。
消息传来初阳,他的主君公子无殇当晚喝得酩酊大醉,在失魂落魄中忽而拍案大骂道:“杀章台者,并非他们所传的贼患,而是殷天子。”
基涉曾经远远见过污妖君一面。
他戴着与主君不同的阴森鬼面,穿着商殷以黑红两色为尚的王子华服,在北风猎猎的致师高台上,仿若无人能望及缥缈峰巅的巍峨高山,令人不禁心生臣服山下的畏惧之心。
他们这些看众在致师台下窃窃私语:“王子水流即将问鼎天授殿,便是能食十粒元食的王子未也不是他的几合之敌,商姓公室的其他人,谁还敢于上台与他去争榜首之名?”
他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到服用元食的数目能接近十八粒之人。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人说什么?
“先生与女剑士皆不知道我朝卧甘氏的家传法门么?”
面对着她们的震惊与质疑,殷水流将他反客为主的诱饵抛了出去。
基涉皱眉问道:“君子修的难道不是《龙阳》么?”
殷水流摇头叹息道:“先生也被我朝卧甘氏流传在外的污名所惑,将《龙阳》之术当成了损人利己的媚君法门。”
采薇不由得嗤之以鼻道:“难道你朝卧甘氏的《龙阳》之术,不是以童男女为炉鼎的采补法门,再入宫呈与卫侯么?”
她毕竟是女子,实在说不出卫宫中那等肮脏的媚惑君上。
被如此当面污蔑,殷水流倏然涨红了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