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突然想起一些事来。”银春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当年娘娘绝食五日要嫁给王爷并非是她的任性。那日娘娘入宫了,她偷听到了一些事情,皇上说要么给王爷安排家族无权的贵女,要么就将自己的人安排在王爷身边。”
“娘娘说,他不想王爷身旁日日有人监视一般,既然王爷都要娶,那不如就娶她好了,太傅大人无实权,她的身份正合适。旁人她不知,可她确是会真心实意待王爷好的……”
“王爷先前应该待我家娘娘好一些的。”银春险些哭出声,“害,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娘娘是好人,下辈子会投胎好人家的。”
银春走了,再没回过京城。而后他打探过,她削发为尼,在长明寺中日日念经诵佛,替她超度。
有人提起阮蘅时不由唏嘘,都说她福薄命短,轰轰烈烈活过一些岁月而又沉寂了,充其量的不过是他的一段萍水相逢。
他这么听着,也险些这么以为了。
三年时间,他夺回了他的皇位,可在将刀搭在皇帝颈间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些迷茫。
他终其一生就是为了这一目的,可当这一目的达成后呢?他又何去何从?
在众人的不解之中,他将皇位传给了李焕,自己又回到了献王府中。
旁人都道他疯了,不再干涉政事,一心养起府里的花草起来,在旁人看来,他犹如行尸走肉。
可他自己知晓,他还活着,他得活着。
他突然有些明白仲秋那夜阮蘅话中何意,一个人活着当真孤寂,身旁之人一个个都会离去。
廖叔,青云,青禾,他们都未躲过岁月,早先一步走了。
他看着京城权贵兴起,又看着他们衰败。看着阮家终无一人,谢家三姑娘郁郁寡欢死于冬日,再而后,就连李焕也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而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人。活着比死还可怕,可他不敢死,他日日吃着药,生怕哪日倒了下去。
府里的海棠开了又败,败了又枯,算起来,也开过七十载了。
而他亦是等来了这一天。
耄耋之年这日的生辰,他遣散了府里所有人,一人坐在海棠苑的藤椅之上,这是海棠最后的花期,待过了这几日花就要接连枯败了。
他摘了一朵小心翼翼放在怀里,慢慢往回挪着蹒跚的步伐。
院中静悄悄的,可他似乎听到了不属于他的脚步声,他缓缓抬头看去,混沌的眼中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还是十六岁时的模样,踏着满地落花步步走来。
他笑了,笑颜如初,“阿蘅……你来了啊……”
她来接他了。
……
《梁王策》记载:
“景阳十七年三月十八,献王李玠于王府薨逝,享年九十,一生历经君王七代,终长眠皇陵。
其妻阮氏,早逝,献王终生未娶。
……”
彼时世上已无见过风华正茂之时的献王,更无人知晓曾有过一个眉眼含春的姑娘待他笑靥如花。
只有天知晓,他去找他的姑娘了。
若是遇见了,他便可与她说:“你瞧,阿蘅,你许的愿甚是灵验。下辈子我可许你长命百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