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一品太傅,我是阮家二姑娘,定然不会欺瞒公子的,到时我会亲自来拜谢公子。”
她眨了眨眼,满是祈求。
他看着她,许久未说话。
她的那双眼睛,像极了那年会轻抚着他额头,轻声唤他“阿玠”的男子。
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些年来,他有多愧疚,愧疚到但凡有一丝像那个人,他都想偿还。
可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心软。
他重新闭上眼,偏过头不语。青云在他身边跟了数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对她道:“姑娘上马车吧,我家公子应下了。”
她喜上眉梢,三两步便上了马车,可担心脏了他的软榻,她只敢坐在马车厢的车板儿上。
马车再启程时,他有些后悔了,这女子聒噪的紧,一直在他耳边念叨不停。
“公子是京城人士吗?我瞧着不像呢,公子如此清隽之姿,若我在京城见过,定然忘不掉的,想来公子是初来京城吧。”
“公子家住何处?若无落脚地儿,就派外头那小哥来阮家寻我,我可替公子寻一安置处。”
“公子若想知晓京城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尽管来寻我,我可是京城的百事通,什么都知晓,保管公子有口福。”
他并未睁眼,可还是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听了进去,亦是第一回对一个人有了兴趣,正是方才她口中的一品太傅。
他想着,这位一品太傅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将一未出阁的姑娘养成了这般性子。
见着外男不躲,倒还能侃侃而谈。想必也是受极了宠爱,极少被责骂。
这又让他想起了蓉城的小丫头,若是她未死,应当也是这个年岁,被宣平侯捧在手心十余年,与眼前人相比,应当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他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肆无忌惮打量他的目光。可这下被逮个正着,也将她吓了一跳,她慌忙偏过头躲开视线,脸颊亦起了红晕,有了小女儿家的娇羞。
他对此毫无波澜,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便看向马车外。
身旁的姑娘还是不停歇,“那是清明山,瞧见那里有块巨石了吗?绕过它,就到京城了。这条路我走过好几回了,我弟弟在国子监,这条是必经之路。”
她似乎就是有这个本事,分明旁人什么也没问,她自己便能自言自语说出一大串来。
他一人惯了,平白多了一人,他不习惯,颇为不习惯。
一路上虽聒噪,可似乎也不至于冷清。
他将她送到了临太傅府的街头,初入京城,若有心人发觉今日他与阮家人走得近,又是一桩麻烦事。
女子又道了几声谢,行云流水便下了马车,他放下帷裳之际,她又探了脑袋进来,“你家住何处?过两日我去寻你玩儿。我叫阮蘅,蘅字是杜蘅的蘅,在家排行老二,你可唤我阿蘅,或是阮二,他们都是这么唤我的。”
蘅?
这世上当真是有这般巧的事,她也单名一个“蘅”字。
今日举手之劳就当做他又替自己的愧疚偿还了一些罢。
“你叫阿玠,对不对?”她笑了笑,指着他腰间的玉佩,“方才我瞧见了,上面刻了一个‘玠’字。”
她脸上的污泥分明遮盖了她的面容,可她明眸熠熠生辉,暖意都要从中溢出。
车外阴雨,可她眼中有光。
“二姑娘,二姑娘。”
街后有人在唤她,她回望了一眼,有些依依不舍,“我家婢子来寻我,我得走了,今日多谢你。”她顿了顿,“阿玠。”
她转过身便向着前方奔去,“银春,我在这儿呢!”
一路上都缄默不言的他终是开了口,“青云,走吧。”
不过都是萍水相逢,不必挂在心上。
他低头看了眼挂在腰间的玉佩,翻了一面,赫然一个“献”字。
很久之后,他想过,若是这一日他并未带她一程又会如何?
似乎不会如何,他们注定会有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