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蘅心头酸涩,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点了点头,“是。”
刘夫人欣慰颔首,又看向窗外,喃喃自语,“我知晓的,我与他爹撑不了几日了,今日这会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见他……”
阮蘅不忍再听下去,“刘姐……”
刘夫人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只是有些惋惜,只能陪他这些岁月,我不知十年后他会是何模样,是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是会满腹经纶立于朝堂之上……我这命也等不到他出息的那一日了,也瞧不见他日后娶妻生子的模样,他的孩子可也会如他那般聪明伶俐?”
她眼中的渴盼与希冀终是化作一滴晶莹打落在床头,她抬眼,凝视着阮蘅,“宁姑娘,日后就有劳你替我瞧瞧,可好?”
阮蘅别过脸去,即便她知晓刘夫人病重,眼睛已模糊,可她仍然不想让人瞧见她落泪的模样。这话太过于沉重,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活下来”这三个字,对于内村之人来说,不过尽是奢望。
“宁姑娘回去吧,这儿不可久留,我累了,也想歇下了。”刘夫人缓缓合上窗,将万物关在屋外,“姑娘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来报答。”
事到如今,所有的宽慰之言都不过无济于事,阮蘅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
刘夫人的叹谓从门缝中传来,“宁姑娘,这一生很短,不知何时就会去了,你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莫成故人而悔不当初。”
“好。”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阮蘅的眼泪终是滚落了下来。
这是她在内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刘夫人,入夜之时,有侍卫匆匆而来告诉阮蘅,刘夫人二人终是没能扛过去,一盏茶前已经阖眼,如今已被送至焚尸岗。
阮蘅想,或许二人前两日不过皆硬撑着,待见过四喜后,抹去了最后一丝遗憾,满是牵挂却又了无牵挂地去了。
她看着已熟睡的四喜,不忍将他唤醒。她端着桌案前的沾着药汁的空碗往外走去,而她也并未瞧见,床榻上的人微微睁开眼,攥着布衾分明浑身都在颤抖,可依旧死咬着牙不哭出声。
明月挂枝头,映着一道清隽之姿,听到阮蘅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阮蘅一顿,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不是在城中吗,怎么来了?不会耽搁事吗?”
李玠走近了些,揉了揉她泛红的眼角,“怕你受委屈了,过来瞧瞧。”
只是这么一句话,让强撑了一日的阮蘅溃不成军,她猛地扑进李玠怀中,再也不压抑自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李玠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不住地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将自己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她从来都将心绪藏于心中,只有在信任之人面前才会流露一二。
“殿下,我好像很没用,我救不了她们,还要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刘姐那么好的人,为何老天要这样对她,如今四喜也只剩下一人了。”
李玠满眸心疼,“不是的,你很好,你要知晓因为你,蓉城的百姓才能得救,虽如今还未见效,可这也是时日问题。”李玠将她搂得紧了些,“阿蘅,我们是人,不是神,我们做不到普度众生,我们只需尽我们所能,便可问心无愧,蓉城万千百姓,我们做不到救每一个人,可我们能多救一人便是一人。”
“阿蘅,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待几年后,再回首这一切,我们都会欣慰,如此艰难的时刻我们都熬过去了,今时今日所有事到那时便都成了往事。如此一想,你还会怕吗?”
“阿蘅,故去的人已活不过来了,活着的人更应好好活着,我明白你惋惜刘夫人,可你亦要知晓,是因为你,四喜才得以不孤身立命,如若没有你,他们或许是一样的命运。”
怀里之人肩膀还在微颤,可抽泣声已渐渐轻了下去,阮蘅抱着他不愿意撒手,贴在他身侧只觉得安心。
“阿玠,我也没有爹娘,没有亲人……一个也没有了。”
李玠知晓,阮蘅这是看到四喜孤身一人而想到了自己,“你还有我,不是吗?”
阮蘅死死搂住他,生怕他一个留神不见了。
李玠轻抚着她的额头,“有些凉,别在外头站着了,回屋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带你入城,日后就在城中住下,我也好照顾你。”
“入城?”阮蘅抬起头,呜咽着声道:“那这里的村民怎么办?”
“我会派人将还未染上天花的村民一并带走,这里不是妥当的安置之地,此地重灾,再留下,染上天花也只是时日问题,我已在城中安排好住,到时便可将他们一并接过去,只需依旧限制他们进出便是。”
阮蘅咬着下唇,有些不忍,“那……那些已身染天花的村民呢?”
“他们只能留在这儿,我会派人在这儿照看他们的。”李玠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阿蘅,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无情?”
将他们留下,便是知晓已无望,不过在此等死罢了。阮蘅摇了摇头,“不会,我知晓的,这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我不会怨你,他们也不会怨你的。”
即便如此,阮蘅心中还是有顾虑,“殿下,可如今没有人愿意尝试这法子,他们都不信我,我不想再耽搁下去了,早一日,便能多数十人数百人生还。若要他们相信这办法可行,那定当是要有人先行,而众人亲眼所见才会尽信,可这法子太费时日了,待痊愈慢则半月有余,快则也需要七日,我怕等不及了。”
“这些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的,明日便可开始。”
阮蘅一怔,“你有法子?”
“嗯。”李玠颔首,“阿蘅,永远不要低估了为人父为人母的决心,他们不愿替自己尝试,但会愿意为自己的孩子冒此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