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渟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笑,“那我便等着日后。”
……
三月初七封后大典过后,又过了半年,宫里传来了消息,前朝皇贵妃,如今的太后秦云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秦云在外人眼里香消玉殒,实则换了个身份。
她将自己父母唤入宫,彻夜长谈,跪在地上,答谢了当初养育之恩,改父姓秦为母姓周,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周云,告诉了他们,她不想再留在皇宫,不想再留在金陵了。
周云离京,在九月初三的晚上。
她一身简衣,身姿瞧上去清简素雅,戴着锥帽遮掩面容,等离着金陵远一些,到了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锥帽才能摘下来。
她假死一事,知情人甚少。
前几日与家人见过一面,到了她今晚离京,来送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姜娆与容渟。
容渟自是不愿亲自前来,不过是姜娆要来,他才跟着一道。
两人私下里出宫,未惊动太多人,俱是身着常服,未带仆从,暗卫在暗处里守着。
周云等到姜娆来了,拉着姜娆的手,含笑道:“之前我还以为,你回金陵没几年就又会随你爹爹出去,哪想到最后,却是我离开金陵,你留在了这儿。”
姜娆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她是一直想着回金陵只待几个月便再度出京,哪会想到自己会因为容渟,被绑在金陵一辈子。
“年年。”周云看着姜娆,越想越遗憾,容渟此刻是好,可她总担心帝王的那个位子,坐上去的人日日在权力堆里打滚,早晚会变心,忍不住又朝姜娆提了一遍,“不然……你跟我走?”
这话姜娆已经听了许多次,她也拒绝了好多次。
她知道小姨在担心什么,只是更信得过容渟。
姜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衣角忽被容渟攥紧。
周云扫过去一眼,瞥见容渟动作,啼笑皆非。
不过一句玩笑般的话,瞧他急的。
这般霸道性情……秦云再看看姜娆,总担心自家小孩这软乎忍让的性子会受欺负。
她将姜娆拉往一旁,有几分惆怅几分落寞地说道:“你若与我一道,我这一行,也不会寂寞。”
“莫要再拿我开玩笑了。”姜娆瞥见身后容渟有些哀怨的眼神,朝着周云眨了眨眼,“你也知我走不掉。”
周云低头,温柔地看着她,“我真走了?”
姜娆目光中有几分不舍,却点了点头,“别耽误了时辰,等日后有机会,年年会去看你。”
周云笑了起来,登上马车。
马车渐渐行驶出去。
周云压住了被风吹起的锥帽垂纱,推开窗,往外看了一眼。
长夜寂静,远山如黛,花草树木都被夜色笼罩,白日里的姹紫嫣红都化做了夜色中的绰约暗影。
她的心里却格外亮堂。
压抑了这么多年,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只有山高海阔,再无那些令她心疲心累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姜娆怅惘地看着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
她知道这是小姨渴望了多年的结局,却还是因离别而感伤。
容渟看着站在夜色里的姜娆,她个头娇小,穿着又素,似乎能被夜色吞并,没由来生出一股心慌,忽将手伸过去,捏了姜娆手心两下,声线在夜风中听上去稍有些哑,“真想跟着?”
姜娆乍然回神,忙摇了摇头。
“不走啊。”姜娆目光回到了容渟身上,她笑了起来,梨窝浅浅的,反问道:“你在这儿,我又能去哪儿?”
容渟松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想留在金陵。”
“再过几年,待我多培养几个可用之人,相互牵制,朝中势力稳固,便可带你出京,到别处去微服私访。”
“若你本就有微服私访的打算,那就还好,可若只是为了我,倒也不必。”姜娆笑吟吟的,慢慢悠悠地说道:“我想留在金陵,自然是因为有比出京云游让我觉得更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