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的那些日子里,她什么没有遇见过呢?
当初中学时期的那些冷嘲热讽,同学之间背着她的窃窃私语,各色各样看着她的眼神,比起后来的遭遇,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落地窗的玻璃非常的干净,能让她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每一寸景色,以及自己在灯光下的显影。
陈玉英有一头长长的卷发,浓密的黑发,被她烫成了大卷。
小时候电视机里的港城女星,都是这样蓬松而浓密的大卷,是她心中最美丽的模样,长大之后也想要成为的人。
现在即便是这套房之内只有陈玉英自己一个人,她也习惯于去用头发遮挡住自己脸上的伤疤。
她摩挲着脸颊上的伤口,莫名地陷入了回忆。
十几年前,弟弟出生,全家都是很高兴的。
尤其是在传统封建的礼教之下,即便百年前封建王朝已经毁灭,但千百年来的男尊女卑,养儿防老的思想可没有多少转变。
她还记得弟弟出生的那一日,养父喜极而泣,“我有后了!”
他有后了,老陈家不至于断子绝孙了,香火又能传下去了。
养父养母都在国营的厂子里上班,独生政策之下,这个孩子可以说是触碰到了一条线。那个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抛出了大女儿是养女的身份,上下打点,留住了这个儿子。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咋的,唉,要我说,当初我们整个养女也不错,你看那琳琳,养活这么大了,什么活都能干,弟弟送去托儿所,她妈下班带回来,琳琳这当姐姐的什么都伺候好了。”
“这老陈家一家也挣着了啊,琳琳长得好,学习好,还干家务照顾弟弟,等琳琳年纪够了,就这小脸,多俊,,嫁个大款那不是妥妥的,拿点嫁妆给琳琳嫁了,到时候给的彩礼全不都留给小儿子了,啧啧,老陈家真是好算盘。”
可后来,她连大款都没嫁成。
国营的厂子一年效益比一年不好,时常拖欠工资,家里过的越来越节省。
父母双双下岗,他们在国营的厂子干了半辈子,拿到手里没有几个钱的买断金。
不仅仅是如此,在厂子倒闭之前,厂子还募集了一批员工的钱,企图再创辉煌,但结局毫无疑问是失败的。
而陈家投进去的那些钱财,也是血本无归。
那个时代,不只是他们自己家这样,但他们家的负担格外的大。陈玉英和弟弟上着学,零花钱直接没有,养父母一日日地出门找活干,甚至是举着横幅到厂子们口示威,但半点用没有,企业改制,老厂子已经被私营企业收购,直接换了老板,哪管曾经这些人的死活。
养母的脸一日日的瘪下来,养父一日一日地不见着人影,她在家里轻手轻脚的,能干的活都干了。
钱不能解决人世间的所有问题,但可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
贫贱夫妻百事哀,在那个时候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养父母身上。
计划经济吃大锅饭的时代,在国营的厂子里上班,那是顶顶体面的差事。但随着时代与社会的变迁,国营厂的风光不再,身份的陡然改变,让太多的人无所适从,包括陈玉英的养父。
拉不下面子去做些小工,曾经看不起的吊儿郎当二流子,如今也混成了大老板,养父终日郁郁寡欢,和街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喝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酒,每日醉醺醺地回家。
当时养母每日出去做帮工,在火锅店里收拾桌子,每日都要很晚才回来。
只不过那一日,火锅店被包了场,养母收拾完卫生之后,带着老板给的青菜丸子回家,开门之后,就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她被养父压在身下,被捂住了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养母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落在了地上,她拿着菜刀逼近,之后就疯了。
之后那些日子具体是什么样的,什么色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那三年她是怎么样过来的呢?
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小纸条上的五十块钱陪我睡,女同学见了她绕道走,仿佛她是个生化病毒,何等的污浊不堪一般。
陈琳想着,只要拿到高中毕业证,她就可以换一个地方,生活环境,只要换一个城市,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