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姈说到这就停了,让仆役打开箱子,露出那件陈旧的凤首箜篌。
她再看沈穆,见他面色微变,再也不复之前的平淡,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起来。
思念,恼恨,沉痛,惊惶,随即化作冷冰冰的寒凉。
小童见了心里暗道糟糕。
这分明是先生要发怒的前兆。
“这位姑娘,您”
时姈竖起手指,朝他“嘘”了一声。
“别插话,听我说完。”
她看向沈穆。
“也请先生听我说完,之后要骂我一顿,还是直接赶出去,皆由您说了算。”
小童还以为沈穆会怒而起身离去,结果他只是一言不发坐着。
时姈开始娓娓讲述起来。
“先生救了我的命,却不知在我昏迷的那几天,一直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位面目模糊的妇人,瞧着消瘦得很,声音却特别好听,清脆悦耳的,就跟莺鸟一样。”
“她就坐在床边拍床板,每每我想入睡时,她就要拍上好一阵,非不让我睡,她还说,会有个挂着葫芦的,叫沈穆的大好人来救我。”
“后来我就醒了,跟祖父说起此事时,他说沈先生的夫人,过世前就有一副极好听的嗓子,哪怕是雁回楼的歌姬都不及她的好声音……”
“别说了!”沈穆突然粗哑着声音打断她,搭在椅背上的手面绷起青筋。
不说时姈被他这声吓了一跳,就连小童也惊讶不已。
他从未听过先生谈及夫人,更不曾见他在人前这般失态过。
时姈连忙让仆役把箱子重新盖上,脸上慌张而又有些抱歉地说:
“阿姈没有冒犯先生的意思,只是那个梦实在让我印象深刻,这才敢大胆向先生提起。”
她咬住下唇,面上复杂神色闪过,忽然弯下背脊,朝着沈穆就是深深一拜,语含郑重。
“不论天下人如何说先生,在时姈心里,您便是那杏林春满,妙手回春的好大夫。”
沈穆一怔,突然起身,冷着脸拂袖离去。
时姈缓缓直起身子,望着沈穆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久久未曾动弹。
最后还是小童走过来劝了句。
“先生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姑娘您还是走吧。”
“先生又没赶我,我为何要走?”
时姈干脆寻了张椅子坐下,顽固又任性地抓紧了椅子两边扶手。
“直到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前,我都不会离开这里的,但我也不会打扰先生,你尽可以不用理我。”
小童:“”
这么一个大活人坐这儿,连带着三四个仆从丫鬟加一口大箱子,都快把小小的堂屋给挤满了,就是针尖大小的眼睛都不能装作看不见!
这时,隐隐又有敲门声响起。
那小童犹豫地看了眼跟座山一样端坐不动,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时姈,只能在心里暗骂两声呆石头,转头开门去了。
这回又是个姑娘。
荼白短衫,素锦罗裙,眉心一点红痣,气质清淡又淑静,让人心生好感。
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宽容和善的主儿,跟里头那位看着娇娇软软,实则性子执拗得跟块硬石头似的姑娘一点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