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问清楚游贞美坐端行正,而于县令临危不乱,哪有什么苟且之事?妇人家的心事,除了丈夫的命,便在丈夫的心。因此她满面释然,举止安分,帮着施粥送药,倒成个体统。
黄昏时分,苏韧顺着军营,走到城墙外围,听城内隐约儿歌之声,只听不真切。
他回头,见个秃眉小孩跟在他后面,乌溜溜眼里满是好奇。
苏韧蹲下身,招手笑问:“几岁了?你娘在哪里?”
那孩子含糊答了,盯着苏韧,还是好奇。苏韧见了他,蓦然想起了苏密。
他变戏法似从荷包里掏出把松仁来,摊开手教孩子吃,问:“城里唱得什么?”
孩子边吃,边含糊说:“是首新出童谣,孩儿都会唱。我在码头上也学了。”
“唱得什么?”
“满城都是火,龙子到处躲。城里无一官,俗人府上坐。”
苏韧听了一愣,转瞬微笑,宛如春风化雪。
不论钱塘帮,还是北海龙王,既然离了庙,便不再是仙,总有人该去涉一趟溧水。
恰逢江齐出来,问苏韧:“大人,果品已备,何时送去?”
苏韧脸色不温不火:“待明早我换身衣服,同你们一起去。”
江齐愕然:“大人您也去?”
苏韧道:“对啊。何日破城?就在明晨!我得先告知倪领军,莫要伤了礼数。”
次日清晨,霞光满天,溧水的守城人登楼,见城下早有一群衙役,并一摞担子。
最前头,站个素色布衣的青年人。他倚匹瘦马,声色不动,正是苏韧。
江齐等人对城内喊:“应天府尹苏大人在此。”
城头守卫全不回应,鸦雀无声,眼睁睁看着。
苏韧笑了笑,声调高而缓:“各位乡亲,盂兰盆节到了,城内少食少药,缺乏祭品。活着的人苦熬也罢了,如何亏待地下的先人?万岁爱民如子,上行下校,本官怎不为你们忧心?我今日前来,正想入城,祭奠冤死亡魂,且赈济遇火灾民。游大春顾咏江那二人,皆已弃城逃离,县官大人也已不知所踪。留下你们还在死撑义气,实在令人惋惜。你们不投诚,是怕官军来了,清算前帐大开杀戒么?可是,擒贼擒王,官军要捉得是你们首领,不是你们。昔日五百强
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今,钱塘帮兄弟若受本府招安,便可从轻发落,重新为民。”
他说完,袖子一挥,身后出现男女老幼数百流民,个个对城头哭喊开门。
城上众人脸上作难,良久,有个姑娘跑在城楼中间,对苏韧喊道:“大人,如果我等开城,官兵能否留在城外?众兄弟们商量,从我开始,愿束手认罪,可你能保证不连坐一外人么?”
苏韧一瞧,正是游贞美。他想了想说:“本官衔钦命而来,岂敢不一诺千金?答应你们便是。”
他话音刚落,城门随着嘎嘎声打开。苏韧面上只作等闲,可强光映来,他忍不住闭了下眼。
他这句一诺千金,终于打开了溧水城门。以一名文官,无血而开城,正是他奢望的结局。
然而,开城之后呢?苏韧暗想:自己这一步步,愈是无声,愈走得艰难。
他心内波澜,脸上安然,毕竟脸是给人家看的,心是给自己听的。
苏韧入城,自然不好独占锋头。他与倪彪本有约定,大军可以暂且不动,而副将周千户同行。
他骑在马上,与周千户并头。但见城内房屋损毁,草木焦黄,有伤者横卧道路。
因天气炎热,城内隐隐弥漫着一股石灰与腐肉掺杂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