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香回转,众人还是跪在地上。谭香可消受不起这等排场,只道:“全起来吧。”
她发觉,范老太来半天,宦官宫女的眼神,大不相同。姜还是老的辣,不是句诳语。
葛大娘出了心头恶气,故意对谭香说:“既是点了名,娘子有话自该吩咐。”
谭香以手扇脸,大声道:“我先说一句话:各人尽各人本分。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这些人能在紫禁城聚首,不信缘可不成。大伙儿打牌对食,本无罪过。可赌博呀,偷窃啊,自有王法处置。宫女内侍,各排成一排,一个朝左边走,一个朝右边走。”
众人不明所以,对范老太心有余悸,因此分得迅速。
谭香说:“东宫里的活计,两百人都嫌多。但太子排场不能减,我不会夺大伙儿的饭碗。从此咱们宫分成这两队。平日无事,大伙便隔天上工。做一休一。若有不妥,只问当值。”
谭香从荷
包里取出盒印泥,并两个木头图章,一个刻着马面,一个刻着牛头。
她叫人拿来东宫名册,每叫到一个人,便按照其排列,摁下红印。
折腾到午后,东宫人除了葛大娘,都拜到牛头马面门下,谭香大功告成。
她本来胖,中气颇足。宫女太监却站得脚酸,唉声叹气。连葛大娘旁观,都不禁头昏眼花。
谭香用袖子擦了汗,问:“同在牛头,或同在马面的菜户有没有?站出来让我瞧瞧。”
牛头有十八对,马面有二十四对。谭香从中各挑两对年长且顺眼的,令他们一起执事。
“此后有错,唯你们是问。若做得好,我自有奖赏。”
那四对菜户郎情妾意,凭空捞了队长官职,尴尬之余,竟有庆幸。
谭香正打算叫大家歇着,只听脚步之声。众人都认得来人,正是皇帝身边小宦官柳夏。
柳夏目不斜视,手持一柄花锄,慎重其事,交到谭香手里。
谭香纳闷,对他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柳夏重重点头,装聋作哑。等谭香接下花锄,他便无声退出去了。
谭香心想:柳夏在御前侍奉,莫不是万岁送我的?可要我在东宫多多种花?
她这么想,众人也差不多如是揣测。她猜不透花锄的谜面,可东宫人集思广益,想得深远。
谭香查看花锄,并无特别。她想:如是皇帝赐物,理应放在显眼之处。
于是,花锄被系上紫缎,悬在了正殿墙上。
待葛大娘与谭香等候宝宝下学时,葛大娘说:“额弥陀拂,还好娘子没有把那花锄放进这寝殿。你没见那些人,脸色都变了……”
谭香困惑道:“他们怕一柄花锄”
葛大娘放低声说:“你没听过?废帝夫妻得罪了万岁,骨灰都填去宫中养花。两人骨灰不够用,陆续添上了逆朝附庸,专横阉党……千百人骨灰,都被花锄扒拉了,养出御苑里万紫千红。娘子你先把他们分给了‘牛头马面’。贴身小宦官马上送来这个,细细思量,谁能不怕”
谭香吐舌:“我真不知道!莫说他们,连我都怕。嗳,不对……”
她琢磨着柳夏神情,灵犀一动,忽而展颜,又复锁眉。
葛大娘看她古怪:“娘子是疲了吧?”
谭香摇头,为排遣心情,她取了清水抹布,在宝宝寝殿里打扫起来。
当晚苏韧归家,还不及开口询问,谭香直截了当道:“花锄是你让柳兄弟送来的?”
苏韧睫毛微颤,笑得乖顺,像只家猫:“娘子你当了东宫保姆,已这么厉害。”
谭香点了点他眉心,为他送上杯香茶,说:“我宁愿不知厉害。阿墨,幸亏你是男人,总担当在外。若你是个女人,心思这般,虽是个跑不了的贤内助,可我也真正怕了你。”
她说完了,不再放在心上。苏韧喝了茶,拿过谭香手里剪子,剪好了蜡烛。
他告诉她:“贤内助,此生我不能了。毛遂自荐,给阿香充当个‘外援’(3),要是不要”
谭香桃腮晕红,啐他一口,笑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