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伦悄声说:“是。后妹巧慧,臣家以此纪念。”
皇帝望着一片红花,对身后范忠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三公主去世,蔡扬与她合葬。皇后之妹,当时以纤纤弱质,泯灭于兵乱之中。她香巧玉陨,作古多年。朕念皇后姐妹情深,思之怆然。应追赠其越国夫人之位,给予‘懿”谥号,立冢于蔡文献墓侧。”
众驸马听皇帝淡然提及一段公案,且做个了断。因他们多少都晓些内幕,实在不便有所表情。
只有宝翔,年纪尚轻。他听庭中风吹金铃,满目花红如血,想孝贞姐妹美人薄命,颇觉齿冷。
他想:皇后的妹妹,不是早就躺在孝贞墓里了么?难道再立个衣冠冢?恩断义绝的,非合葬一穴。情深义重的,死了还要拉出来演戏?难怪蔡扬那么绝一个男人,临死都忍不住痛哭。
皇帝坐在朱栏前,神情静谧安详。众人听了口谕,都倚栏坐了。宝翔和别人一样,不敢坐实。
皇帝想了想,问冯伦:“西湖的关寿眉,是留在
你这养老么?”
“回万岁,他眼已盲,耳半聋。每年皇后忌日,他都会在花前弹唱,牙齿落了——漏风。他有个孙儿,得其真传。万岁若不嫌他年小,可传他出来献丑。”
张云轻轻告诉宝翔:“定国下嫁时,我十六岁。听过关老弹唱,真余音绕梁。”
皇帝首肯,不久,管家领着一个削肩少年出来。少年跪在花间叩头,呈上弹词曲本。
皇帝转身,让年纪最大的福国驸马陈炬点一出。陈炬受宠若惊,不敢推辞,点了一出《仙游》。
少年领旨,低头理弦,正要开唱。皇帝止住他,问:“你爷爷教过你铁心道人的‘西湖仙人’四句么?”关小郎点头,皇帝命他先唱那四句。
众人凝神,且听小郎唱道:
西湖仙人莲叶舟,又见石山移海流。
老龙卷水青天去,小朵莲花共上游。
关老的丰采,宝翔是无缘见识。但他以为关小郎弹唱,为当世卓绝。
这一唱,能让宝翔这样听了就忘词的,把四句话牢牢记住了。
宝翔本来存着赏花游玩的心思,结果在冯家遭遇圣驾,足足侍奉了两个时辰。
晚上别了冯伦,他疲惫地乘马回府。离街门还有两里路时,有人骑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宝翔提起精神,望了一眼那背影,登时清醒。他眼皮跳,对身旁亲随吩咐:“不许跟着我!”
他一夹马肚,身子下压,直追骑马人。那人有所察觉,提僵回首,正是小飞。
二人在皇城根凑在一起。小飞目色焦急:“老大,出事了!金五哥要你回锦衣卫衙门。”
夜风灌袖,宝翔的耳边,仿佛又响起冯府里的金铃声。
“讲吧。”宝翔咬咬牙,神态沉着。
“具体的我不知道,四哥五哥也是刚得的消息。应天府民变,杀了巡抚皇甫靖。”
宝翔沉吟,再咬牙说:“皇甫靖是蔡扬的学生。杀了张光祖后,派他去江苏,说是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任巡抚。这人傲慢,善于搜刮,但罪不至与死。江南富饶。浙江履遭兵祸,江苏倒是本朝首次……”
“老大,民变声势浩大,前所未有!可金五哥急得不是这个,你知叛军拉得是什么旗号?”
宝翔一愣。
小飞接着说:“他们打得是钱塘帮的旗号!首领自称山九之子,名叫山白!”
宝翔闷着,身子像着了火。他脑子里满满的,只有两个词儿。
大事不好!置我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