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舟急道:“城郊大牢归尚书台辖制,你又没有手令,凭什么让他们放人?”
泓面无表情,按住了腰间短剑道:“我有刀。”
他声音轻柔,沈一舟却蓦地有了种大军压城城欲摧的恐惧感。座主素来温和,平日里即使被人刻意打压也不计较,让人几乎忽略了他的武者身份。可是真到临事的时候,他简简单单一个挺身按剑的动作,就让人感到了不可动摇的强势和决心。沈一舟呆了呆,突然扑身抱住了泓的腿,大叫:“冷静啊座主!要三思!三思!刑狱里动刀子,不就是劫狱吗!上头追究起来,管你是御前影卫还是御后影卫,全得掉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拽泓下马。泓被闹得心烦,怒道:“尚书台若追究,我自有
应对的法子。你再磨蹭一会就来不及了!让开!”
沈一舟急道:“我们先找人通融一下不好吗?尚书台又不是只姓刘的一家!我们找人问问,总会有门路——你一个人杀过去,日后怎么收场?”
两人争执不下,正拉拉扯扯间,突然听得一声巨响,正阳门轰然中开,两列侍卫飞奔而出,左右站好了位置。这是辅政国公拜谒天子的随行仪仗,泓抬头望去,远远见一位华服少年坐着肩舆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而来,顿时怔住了。
有国公仪仗开路,无爵官员都要下马避道。沈一舟连忙拉了泓下马,两人站在路边,只见那华服少年眉目如画,面罩寒霜,带领众人擦身而过,看也没看两人一眼。直到那少年远去,沈一舟才叹了口气,轻声道:“是云家大公子。看来二房没争过,还是由他袭爵。等御旨一下,人家就是尚书台右丞了!”
泓怔了半天,喃喃道:“来得这样快,我竟然都不知道。”
沈一舟心中一动,打量着泓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听人说座主和云氏新家主是旧识,可是真的?”
泓轻轻道:“年少轻狂,不值一提——”
他只说了半句,突然顿住了,猛地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问沈一舟:“你刚才说,尚书台又不只姓刘的一家,确实如此。我手上有个旧物,可以假借尚书台右丞云大人的名义,向城郊大牢要人。只是我不方便出面,你敢不敢去?”
沈一舟愣了愣:“要是云家发现了——”
泓说:“发现之时,生米已成熟饭。你只要回到我身边,就没人能动你。”
沈一舟心底发虚,犹豫着半天不敢吭声。泓便摇摇头,转身上马要走。他刚一振缰绳,沈一舟就大喊:“慢!”
泓说:“你不是害怕么?”
沈一舟咬牙道:“我要不去,你是不是又想到大牢里硬抢?去就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泓笑了笑,便遣人进宫,没一会儿就取了枚青色玉佩来,递给沈一舟道:“这是云氏新家主的表记,放在我这里,也有好几年了。你拿到城郊大牢,只说是奉了尚书台右丞的命令,他们自然放人。”
那块玉佩色泽温润,雕琢着精美的团金云
纹,沈一舟拿在手里,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又问了一遍:“要是被人看出是假,怎么办?”
泓道:“用家族徽记代替手令是常事,你拿出一块真玉佩来,大家自然当作是右丞的意思,谁会去想真假?你要是心虚,就等天色晚一点再去,黑天也看不清你的脸。”
沈一舟喃喃道:“我这辈子就没装过假。”
他不再多说,回家匆匆换了身衣服,等到天色渐晚,便策马直奔城郊大牢。
城郊大牢设在中军护城大营之内,还没进兵营,沈一舟就远远地见着角楼上寒光凛凛,两队持刀武士正换防。营寨中门大开,兵道上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沈一舟深吸了一口气,下马刚迈步,突然听得一声凄厉锐响,一只黑色羽箭飞射如电,正扎脚下。接着一声暴喝:“什么人!”
随着这声怒喝,一队弓箭手忽地现身,在营寨城楼上齐齐拉满了弓,锐利的箭头蓄势待发,正对沈一舟额心。
沈一舟顿时吓呆了。
以前府衙有差事,也去过城里兵营几回,军营里虽然纪律严格些,却也从未如这般戒备森严。沈一舟本就心虚,这下更是心跳加速,一开口,嗓音干得好像塞了沙子,哑声道:“我奉了尚书台右丞云大人之令,要见你们大营统领!”
城楼上那位将领神情紧张,转过头和身边人商量半天,才挥了挥手。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带领沈一舟从侧门进营。
沈一舟一进到营区里,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护城营里至少驻扎了几万人,本应该车马喧嚣才对,可眼下却满营萧杀,处处戒备森严。他心中突突而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等跟着领路士兵再拐了几个弯,远远地看见统领大营被无数银铠青衣的武者团团拱卫,他恍然大悟,登时心尖剧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