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烽打住话头,答道:“我也是为了子谦,与三弟许我的承诺。”
聂丹笑笑,拍了拍李治烽的肩。
“一切若安排得当,太子归来,也是用人之际,不会对三弟做什么。”聂丹道,“你放心就是。到时候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居中转圜。待得收复中原,我便不管了,封金挂印,过过平凡人的日子,结一桩婚事,置两亩薄田,种种田,养养鸡。”
游淼一直没有说话,总隐约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先前聂丹所言,也完全没有听进去,直到这句时方岔了话头。聂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游淼心中一动,意识到聂丹极有可能是想成家了。
而想成家,就多半是与谁相恋,还能有谁?只有乔蓉?
游淼心里算盘从来都是打得明明白白,别人说了上半句他就能猜到下半句,遂道:“还置什么田产?以后这酒楼,江波山庄里的两成地,都归大哥你了。”言下之意,竟是要给乔蓉封一份价值连城的嫁妆。
聂丹一听就会意,当即哈哈大笑道:“不必不必!大哥可不是倒插门的,这些年里,也略有点积蓄。”
李治烽开始还有点怔,而后也约略明白过来,莞尔道:“我却是个倒插门的。”
聂丹忍不住大笑,又道:“来日江波山庄一起跟着你,去犬戎族当嫁妆,也就是了。”
游淼脸色通红,李治烽只是乐。三兄弟对月而饮,游淼忍不住想,若赵超也在就好。然而今日所谈的话,却没有一句是赵超愿意听的——不管是要接回太子,还是大家商量告老,仿佛都将他排除在外。
想到这点,游淼仍觉得,聂丹对赵超这个弟弟,实在有点不太厚道。
无论是当年赵超还在当三皇子之时,还是如今他登基为帝,聂丹都像是在他身上寄予了太多的厚望。赵超就像个有着严厉父辈、兄长的小孩。从小到大没人疼,没人爱。事情办好了,无人夸奖,事情办坏了,却总被责罚。
而所有人都觉得,这些是赵超的分内事
,是理所当然的。就连聂丹都是如此。游淼想问聂丹,却觉得聂丹待赵超狠,而待自己更狠。打了胜仗从不居功,多年来,或许聂丹也是用约束自己的那一套来约束赵超。
那夜游淼常常心想,为何聂丹青睐于李治烽,或许正因为李治烽对整个天启没有责任。所以李治烽不管做什么,都不是他的分内事。而对游淼,对赵超,甚至聂丹对自己的要求,都这么严格,正是因为天启的复兴与国家的存亡,都是他们的分内事。
道理是这么说,谁都知道,游淼却总觉得,不仅聂丹,就连这个世道,对待赵超这个皇帝的态度都太不公平。换了是游淼自己,都会忍不住有反着来的心态。
兄弟三人饮酒到四更,游淼方与李治烽回房去。烛灯下,与李治烽抱着,游淼依偎在他的怀里,两人都舍不得睡。游淼知道天亮时李治烽就要回前线去了,这一去起码又是个月。
“你在想什么?从喝酒开始便闷闷不乐的。”李治烽问。
游淼答道:“我在想三哥。”
游淼一说,李治烽便明白了。
“对他来说也是好事。”李治烽道,“放下肩上重任,交给太子。他便可以抽身,过点不被约束的日子了。”
“你们都想得太简单了。”游淼喃喃道,“你与聂大哥都是武将,带兵打仗你们在行,但朝中倾轧,勾心斗角的事,你们都没接触过,所以不懂。太子只要回来,绝对不会容赵超在他眼皮底下晃,更何况他还有咱们的支持。”
“哦?”李治烽道,“所以呢?”
游淼道:“所以好的情况是:太子不让他带兵,恢复到以前在京中的局势。”
李治烽反问道:“那不正好么?可以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游淼哭笑不得道:“你觉得他对从前的日子满足么?”
李治烽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满足。”
游淼戳了戳李治烽脑袋,李治烽便歪过去点,玩味地看着他,游淼认真道:“咱俩是有一个家,有一个彼此能依靠的生活,也有安安生生过日子的念想。所以对于你,对于我来说,在哪里生活都一样。在山庄里一样,去过点闲云野鹤、浪迹天涯的日子,只要你我相伴,也总是好
的。现在做这么多事,也只是责任使然。”
“唔。”李治烽答道。
“可他呢?”游淼道,“他有什么念想?退位以后,每天在城里醉生梦死地混日子么?他从始至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他可能觉得活着没多大意思,死了也没什么所谓,唯一重视的,就是咱们结拜时的承诺罢。结果大哥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时就让他当皇帝,现在太子回来了,又要让他下来。”
“懂了。”李治烽道。
游淼又唏嘘道:“他上次就朝我发过火,说咱们等到事情完了,收复中原了,大家就都走了,依旧剩下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