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气。”李治烽道。
反倒是李治烽来安慰他了,游淼心中一动,略略侧头,马车转入小巷,人声渐远,李治烽凑过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外人怎么说我无所谓,你不把我当奴就成。”
游淼心里便舒服了些,说:“本来就没把你当奴看……”但李治烽这话,又像是动了游淼心底的一根弦——不把李治烽当成奴隶,那当做什么?
游淼一直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约摸着,也是把李治烽当成家里人了,又或是彼此依存的一对。但李治烽呢?又将自己当成什么?
“喂。”游淼手肘动了动他,问,“你在想啥?”
李治烽一直出神,此时正色道
:“我在想奸细的事,城里有奸细么?”
李治烽一言点醒了游淼,游淼收敛心思,想起临别时孙舆的教诲,自己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了。凡事也不能总凭着个人喜好走。
京城查胡人奸细查得这么厉害,说明什么?
“要开战了吗?”游淼问。
李治烽没有说话,马车出了巷子,赫然是一处僻静的大街,傍晚时分,街上几乎无人往来,只有零星几名仆役在大门口打扫。
国子监已设立了数百年,乃是统管全国考试、选拔之处,正府位于三七街上,与六部挨得甚近,此处则是国子监下设立的书院,名唤国子学。前朝也将此处唤作太学,于是学子们便依旧叫太学,昔年游淼在京时,便要到这里的墨香院去读书。
“你们几个。”游淼在前头下了车,说,“长垣,你和少微往长隆西巷去,车赶一辆走,把小舅吩咐你们采买的单子收好,今夜先去住店,明儿起来过来打个招呼就去采买。这里留李治烽伺候就成。”
长垣与少微两小厮躬身应了,将马车上的东西并到一处,留出辆空车,赶着走了,游淼又朝李治烽说:“你朝这后头去,绕过围墙找后院,把车停在院里,我现在就去找蒋夫子。”
李治烽嗯了声,跃上车前去卸货。
游淼便带着张文翰进去,学堂内没几个人,零星几个穷学生衣着朴素,有坐在廊下看书的,也有在院中蹴鞠的。黄昏时分,大部分都吃饭去了。整个国子学内有上千学生,前头是个大院,后面则是学堂,再朝后去是书馆,到得后院,才是学生们居住的宿舍。
宿舍三进六廊百余间,最鼎盛之年,能容纳上万人吃住,院里还种着海棠,游淼执孙舆的信与自己、张文翰二人的拜帖,到国子学西侧的夫子堂去见先生,骤见时却发现是当年教过自己与李延这一班公子哥儿的老儒。
“先生。”游淼笑了笑,说,“先生近来身体可好?”
夫子缓缓点头,拆开名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游淼游子谦,流州人士……?”
游淼说:“我就是那个,三年前被您罚站,自个儿偷偷跑了的游淼。”
蒋夫子马上想起来了,指着游淼,半
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蒋夫子怒道,“我说怎么看你不像好人!”
游淼哭笑不得,只得恭敬给蒋夫子磕头,说:“学生少时顽劣,请老师饶恕则个。”
蒋夫子看了一眼游淼,颇有点意料不到,片刻后点头道:“起……来罢。”
“孙承言一去……也有十来年了,唔……庆朔三年进士,与我是同……同年之谊……”
蒋夫子摇头晃脑,喃喃念叨,又拿了信看,对着昏暗日光,老眼昏花,游淼道:“我给先生念信罢。”
“唔。”蒋夫子点头,靠在竹椅上,半眯着眼。
游淼抑扬顿挫地念了信,内里都是孙舆所叙同年之谊,并提到游淼中了流州解元,蒋夫子颇有些意外,睁眼道:“哦?你还中解元了?该不会是你爹捐的罢。”
游淼讪讪笑道:“这就不知道了。”
蒋夫子道:“八月会试,你可得想好了,这里不比你们流州。”
“是是。”游淼又接着朝下念,“另有一不情之请,簌衡留小徒与张文翰于国子学内……”谈到此处,他便耍了个滑头,把张文翰的名字也加进去了。
蒋夫子点点头,说:“后院未住满,你二人自去寻地方落脚就是,生院门房内有钥匙。”
游淼恭敬称是,蒋夫子道:“去罢,过几日来作篇文章,我倒是看看孙承言都教了你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