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目测足有五六十人,面露凶光,持刀带剑,黑压压地挡在了路中,一眼望去皆是些人高马大的魁梧女子,穿着粗衣褐裘,还有些脚程慢的,落在了后面,也正不断地从那林间纷至涌来,转瞬间便将江盛娆等人的马车围聚得水泄不通。
“都下车!”领头的莽妇高喝了一声,她体形高壮,这霜降天里只穿了件短褂,一身皮子如蜜蜡般,肌理贲张,在山间熹微的日光下泛着悍然的色泽,尤其是手上握着的那把利器,是玄铁淬炼而成的重剑,单手难举,寒光幽幽。
江盛娆目光一凝,又随即往其余人身上扫去,竟也是个个装备精良,铁刀利剑,那开了刃的刀锋犹如一根根细锐银丝,泛着刺目冷光,挥舞起来霍霍生风。
很古怪。江盛娆身为皇室中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这窝草莽盗贼手中的兵器并不是从寻常的打铁铺子里得来的,料子是精纯玄铁,但又与朝廷工部打造的有着略微出入。
对方早有图谋,来势汹汹,而林梓柔带着几个羸弱夫郎,根本手无缚鸡之力,江盛娆与萧景深或许还可以勉强试着逃走,但胜算不大,更何况也无法将萧景泽和少年撇下。
是以,江盛娆等一行人都在那莽妇头子凶厉的催促下,纷纷下了车,萧景泽从没遭遇过这般骇人的事,惊疑地掀起了车帘,眸光清凌凌地望向江盛娆,像是寻求安抚般,小声问道:“殿下,我们会有事吗?”
而顾照宁则在这晃眼儿的功夫,连忙从匣子里翻找出了曹鳏夫先前送给他们的丹药瓷瓶,尽数收拢在衣袖里,这才跟着打算下车。
江盛娆的视线略过了萧景泽,与那双潋滟温润的凤眸对上,这才稍稍地点了点头,冷静道:“不会有事的。”
脚刚沾地,那些山贼莽妇便一拥而上,用极为粗韧的麻绳将江盛娆等人一一捆绑,小部分人留下来搜刮马车上的金银细软,其余人则推搡押解着他们,强行令他们往密林深处走去。
历数起来,这一票应当算不上是最为丰厚的,但却是寨子里最为快|活,欢欣鼓舞的一天。
这些莽妇大多出身贫贱,被当地的贪官污吏压榨地无以为继,这才落草为寇,或是家中犯了事,抑或受到无端的牵连,背负着冤假错案无处投奔,又空有一身好力气,便进了黑山寨。是以,年纪大多二三十岁,独身为主,寨子里男丁稀少,也先紧着领头的进行婚配,其余人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像样的男人,便用劫掠来的银钱,搭着伙儿,偷溜着去山下镇子里的勾栏快|活一番,但因着大当家是个侠义之人,极为看不惯这种行径,只一昧地叫他们将银钱攒下来娶夫成家,而定下了很重的规矩,一经发现,便是一顿棍棒加身,因而即便是那勾栏,一年也不敢去几回。而女人欲|重,这没地儿可使的力气便都宣泄在了习武练枪上,年岁渐久,这黑山寨上的女人们武艺大多十分精进,而在大当家严明有序的管束治理下,寨子也一日一日地扩张壮大起来,在京郊附近连绵的十山八镇皆有驻寨,竟发展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今儿那些个小蹄子也生得太俊了!俺活了二十多年,都没瞧见过这么俊的!”一缺了半边门牙的莽妇仰头喝了几大口酒,醉气熏熏地叹道。
夜里高燃着篝火,疯狂的火浪舔舐着那架子上烤着的肥羊,在空气中飘散起浓烈扑鼻的肉香,零散的火星偶尔从那顶端迸发出来,又旺又亮,将那些莽妇们粗糙的脸映照地通红,也将眼底的露骨的欲|念揭露得一览无遗,不知是因为亢奋还是燥热。
“大荷睡过的男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怕是稍微有个人样儿就是好看了。”边上年轻些的女子满脸不信,笑着挤兑道。她是大当家的亲妹陈菡,这回没跟着下山,一张秀白的鹅蛋脸,柳眉圆眼,穿得也较之身边的莽妇要齐整像样些,
“真的!”那被唤作大荷的莽妇语气斩钉截铁,掰着手指道:“统共有六七个小蹄子吧,都不知是怎么长得,一个赛一个水灵,比那勾栏里头五贯铜子儿一夜的花郎还要俊!”她大字不识一个,半天除了“俊”也说不出个花儿来,但周围一些跟着见过的女人却纷纷热切地附和了起来。
“大荷这回可没说错!长得都跟话本儿里的男妖似的,尤其是有个青衣的,那真是绝啦!我就看了一眼魂都差点丢了,若是能尝尝是个什么滋味··此生无憾了!”一莽妇撕咬着羊腿,嘴里砸吧着味道,面色猥琐地眯缝着眼儿,似在回忆。
“咱们都去求大当家这回别要赎金了吧!就把这些个蹄子留在寨子里伺候!”
“你想得美!留下来也轮不着你!合该是给阿菡、朔月几人的,上回咱们能把虎云寨给合并了,可多亏有她们出谋出力。”
那名叫朔月的女子脸上一道深色长疤,闻言只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
“阿菡,着实是好看呐!摸着良心讲,比你姐夫还要好看多了!你到大当家跟前去讲,让她把最俊俏的那个青衣小蹄子留给你!都十七了,该娶夫了!”性子豪迈的梅姨也拍了拍陈菡的肩膀,鼓舞道。
这几番话下来,说得陈菡都心生了几分好奇,抬头正巧瞧见她的姐夫苏素和胞弟陈圆往那北坡关押人质的牢房走去。
“姐夫!”陈菡连忙追了上去,气喘道:“阿姐不是不许你出来多走动的吗?阿圆,你怎的回事?都不照看好姐夫,还陪着他出来!”
苏素,也就是大当家陈芷的夫郎,原是家逢变故的官宦公子,后来流亡途中被无意劫掠上了山,原是个斯文清俊的小郎君,叫陈芷为之一见钟情,甚至不顾他的意愿,便娶他作了夫郎,天长日久,在陈芷满腔赤诚的关怀疼爱下,两人倒也逐渐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只可惜好景不长,苏素从小便患有心疾,在怀第一胎时便常常气喘,待去年生产后,整个人便更是如油尽灯枯般,面色苍白,嘴唇隐隐透着乌紫,连走几步路都极为吃力,陈芷为此耗尽了心神,也常常彻夜难眠。
“我想去··看看那几位公子···给他们··送些吃食。”苏素气喘道,他是个心地善良的男子,总是对同样遭遇的官家公子心存怜悯,又无能为力,只能去牢房送些吃食,再尽量劝说陈芷在收到赎金后,毫发无损地将人给放还回去。
陈芷本就是个侠义之人,又是将苏素放在心尖上的,倒也确实对那些心存歪念的属下进行了管束,劫掠来的男子被强占清白的事儿也算是渐少发生了。
陈菡低头一看,苏素手上果然提了个食盒,不由地叹了一声:“姐夫,我替你去送吧!快回房歇息,不然叫阿姐知道,又该对我和阿圆发脾气了!”
苏素温文地笑了笑,面色苍白地近乎有些透明,只状若无事道:“我成天···歇在床上,都好久没··走出··屋子了,胸口闷,正好出来透··透气。”
陈菡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是复杂难言,虽然她阿姐请遍了大夫郎中,也不许人提,但是寨子里的人背后都在说大当家的夫郎时日无多了,怕是要早些准备后事。
阿圆搀着苏素,圆眸也酸涩地快要掉下泪来,气哼哼道:“二姐,姐夫想做什么便让他做,别拦着挡着了!”
陈菡点了点头,只道:“姐夫,食盒让我来提吧。”阿圆是个心思粗笨的,她不放心,自然要一同跟过去,顺便也想瞧一瞧那被梅姨她们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小蹄子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
而阴冷湿暗的牢房里,石砂土筑的墙面,是由一处天然的洞窟改成的,两扇生锈的铁门隔离外界,只依稀能听到山林间尖啸的风声和门外看守的脚步声。
顾照宁等一干儿郎都被麻绳紧紧地捆住了手脚,拴在那嵌入地里的石柱上,江盛饶和林梓柔两个女子尤甚,除了麻绳,还额外地锁上了铁链,强行喂下了能令人浑身脱力的药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不过意外地是,来人并不是那些凶煞的山匪,却是一个看似极为病弱的男子,由身边健壮的少年郎搀着,而后才紧随着一身形高大的年轻女子。
待阿圆手里点燃的烛火将那漆黑的壁洞慢慢照亮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明艳的脸,那双轻佻而美丽的桃花眼,以及曾经那盘甜糯的芙蓉糕。
阿圆小麦色的圆脸流露出惊诧,略显敦厚的嘴唇张了张,只吐出了一个“殿”字,便在那女子的皱眉下,勉强闭上了嘴。
而苏素也不知怎的,只觉进了牢房后,越发喘不过气来,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只片刻,竟是直直往地上倒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阿圆是的,原男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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