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人里,你的精神力比我强大,你逃出过深渊,你能够使用构造器,能侵入精神力的网络,能和火星的大脑驾驶员对话。砂莉,我没有看到碎镜计划的结局,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成功,但假如,假如有一个人能够走到终点,我想,那个人只能是你。”
幻影之刃已经快要驶出战圈,而厉锋仍然停留在残骸的海洋里,越来越远。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非常艰难。”耳机里的声音开始模糊了,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永别。“可是砂莉,你不是一个人。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所以无论多么艰难,多么孤单,无论能不能成功,都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活着,坚持到最后一刻,这是我们作为一名战士,应该坚守的使命。”
“对不起。这一次,容我自私一回,我把责任交给你了。”
如果她只是“砂莉”,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爱人身边,不管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大义凛然。
可惜,她不是。
就如厉锋所说,她是一名战士,而她的生命,是无数个像卢卡斯、厉锋这样的战士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了。
她无法再像四年前那样任性自私,轻易
地背叛战友的重托。
所以,尽管泪水洇湿了面罩,尽管她感觉胸腔疼得像要炸开,可是她依然颤抖着,放开了操纵杆。
“答应我,”她说:“你也要坚持到最后,等我来接你。”
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幻想罢了。没有制氧设备,太空服内的氧气只能维持二十分钟。
但是厉锋依然说:“好的。”
语气那么坚定,就仿佛真的能够实现一样。
砂莉再一次爬到机尾,厉锋已经非常非常遥远,视野里只剩一个小小的亮点。
“厉锋,等我接你。”
她一遍又一遍大声地重复着这个虚无缥缈的约定,厉锋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允诺,“好的,好的。”
直到耳机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个小小的亮点,连同那片残骸的海洋,都消失在茫茫宇宙。
但她知道,厉锋所在的坐标,已经像定海神针一样,牢牢地、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永远都不会忘怀。
她又进行了一次方向的调整,将速度加到最大后,关闭了发动机,依靠惯性航行。翻找出战机上储备的能量条和饮用水,按照9天的时间分成若干小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把氧气和温度降至可耐受的最低程度,尽量减少消耗。
做完这一切,她把装着微卫星的背包牢牢系在身上,然后安静地躺在座椅上,朝着前方驶去。
目标:火星。
她没有做任何战斗的准备。弹药耗尽,装甲损毁,燃料仅余1,哪怕只遇上一架敌机,她都只有引颈受戮的份。
但也许是厉锋替她挡下了追兵,也许是单一战机的目标太小、不便追踪,这一路上,她没再碰到任何火星军。
由于动力不足,战机的速度比预想中要慢,原定9天的路程并没能按时到达。第9天时,食物耗尽;第10天时,太空服能量所剩无几,温度骤降,眉毛上都结了霜花,更要命的是,氧气含量也降至临界值以下。
起初,她冷得发抖、呼吸困难、头痛欲裂,但是慢慢地,这些难以忍受的痛苦都渐渐消失了,她感觉到阳光从头顶洒落,暖融融的,那么惬意。
睡吧,睡吧,有个声音对她说,你已经走得够远了,现在,是可以休息的时候了。
好啊,她想
。
她真的太累了,她恐怕坚持不到终点了。即便抵达终点,她一个濒死之人,还能做什么呢?而且,而且……厉锋,他已经不在了。
是的,不在了。
他只有一架残破的战机,挡不住火星军的。
她想去接他了,她说过会去接他的。
她想就这么睡过去,但是耳畔似乎有什么声音挥之不去,刚开始音量很小,后来渐渐大起来,越来越大,到最后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太空军是联盟的长城,而你们,雏鹰训练营的每一位士兵,就是这长城的砖石。无论将来遇到多么险恶的战况,望诸位莫要轻言放弃,须想尽一切办法,保全己身。有诸位在,联盟就在。”
她想起来了,这是开学典礼上,聂中校的赠言。
她以为她会过耳即忘,但其实,过去六年里所有的耳濡目染,都早已潜移默化地融入她的血液,成为绝地求生的本能。
须想尽一切办法,保全己身……
保全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