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疾很重,药石罔顾,再加上金蚕噬生蛊本就无解,要想多活些日子,还是少动思虑为妙。”一眼瞧到他唇畔的殷红,宁玄意面色如常,只是恍若闲谈一般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既然恩怨已了,那从今往后,你我就顺应天命,各自过活吧。”说完,她就站起身来,毫不留恋地朝殿外而去。这永泰殿久无人烟,阴冷异常,以她现在的身子,实在不适合久待,还是尽早离去,也省得黎烬担心。
“千雪!”像是已经听不到她先前关于自己身体的真实描述,萧隐看着她衣带飘拂、再不想与他共处一室的模样,当即就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你……你真的,要跟黎烬成婚了么?”还是说,那所谓的婚约,也只是在南诏护国公主名头下的一点遮掩?她既然能为了报复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如此呕心沥血的谋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变相证明了她还是爱自己的,不是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去挽留一回、补救一回呢?是,过往的一切都是他做错了,可是,能不能就看在彼此的情分上,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呢?她应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吧?
“自然,谁又会闲来无聊,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呢?”在门口顿住脚步,宁玄意甚至都没有回头:“云千雪或许眼瞎,宁玄意却不能。我们的婚事已经拖了太久了,再不能耽搁了。”毕竟,如今的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为那个人披上嫁衣。有他在,她的生活就是美好的,天涯海角,去哪儿都行。
“你……”被她过于斩钉截铁的口气给惊到,萧隐目光沉黯,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我都命不久矣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么?哪怕,是骗骗我也可以。”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生命中光鲜亮丽的一切,都是由眼前的女子带来的。在她出现之前,他只是个不受宠、不起眼的皇子,在宫中碌碌无为、备受冷落,毫无出头之日。那时候,他的生活昏暗冰冷得比此刻的大殿更甚,仿佛永远都没有明亮起来的那一天。然而,云千雪就是他意料之外的那一道光,自从她走进他的生命里,所有的一切才镇北具备了色彩和温度,也才让他逐渐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值得被鼓励和期待,原来自己也有向上的可能。可现在,她转身走开的身影是那么的潇洒,难道他当真便要如此失去她、失去自己这一辈子仅有的美好么?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从未拥有过,而是他本可以永远地握住这一切,却因着一念之差又在某一瞬间永远地失去了。若是云千雪真的死了也就罢了,但如今她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直叫他连最后一丝自我欺骗的能力都没有了。他不想、更不愿就此放手啊。
重来?她当初命悬一线,昏迷在仙都峰的旷野之中,那时候,可有谁想过要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么?宁玄意讥讽地勾起了唇角,吐字如冰:“世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依我看,这话放在你身上就是不准确的。毕竟,有哪个垂死之人还妄想着要借势要挟别人一波呢?更何况,”她微微侧转过头来,向着不远处的男人投去了冷冷的一瞥:“我跟你已经两清了,从今往后,你的一切都跟我再无干系,我又何必为图你的一时心安而为难自己呢?”说完,她再没有多看萧隐一眼,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大氅,提步就出了殿。这里,哪怕是再多呆一刻都只会让她觉得恶心了。果然,有些人还是留在过去的记忆里才是最好的。
望着她就此远去消失的背影,萧隐在一刹那心如死灰,嘴角的鲜血不断涌出,竟是直接就昏迷了过去。只可惜,这一次,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冷冷的空气之外,已经再没有人会操心他的死活了。
走出永泰殿一段距离以后,宁玄意才觉得那股一直淤积在胸口的沉闷之气稍稍纾解了几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一步站定,转头望向那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之下,仍旧显得晦暗阴冷的宫殿,原先始终沉甸甸的心头方才感觉变得轻松和敞亮了许多。余下的人生,萧隐注定是要在那里度过的了,那一重厚厚宫门阻隔而去的,不仅是她再也没有了爱恨的那个人,还有她一切不愿再回想的过往。从今天起,云千雪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所有东西都被扔在那里了,往后余生,她只是宁玄意,一个只为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宁玄意。
“去了那么长的时间,我还以为你再不打算回来了呢。”身后,男子熟悉的戏谑嗓音低低响起,却恍若碎了一地的月光,温柔无比的同时清冷异常,像是有所怨怪:“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便是再独特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子骨重要,要想看,以后总有机会,何必折腾自己。”其实,她若因这一面而改了自己的初衷,他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萧隐跟她做了那么些年的夫妻,恩怨情仇,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尽的?便是宁玄意要与之和好,从此再不离开这雍都,他大概,也不会感到特别意外。反正他已经放手转身过一次了,再来这么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宁玄意没有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闻听此声,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不会再有机会了,我跟他之间,再没有以后了,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交割清楚比较好。”说着,她下意识地就往黎烬身边凑了凑,还毫不避嫌地就把自己被风吹得生疼的手掌放入了黎烬的手中暖着:“倒是你,不是说刮大风的时候懒得出门嘛,怎么这会儿又跑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担心我跑了,所以才特地来此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