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通道有左右两侧,夏熠与邵麟一人负责一面书架,挨个儿地搜查起来,寻找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所有的刊物底上都贴着塑封胶,上面按编码按顺序整齐排列。夏熠眼尖,仔细地扫过一排书目时,突然发现:“这里有一本书编号位置不对!”
恰好,那本书还摆放在一格书架的最末尾,很有可能是被人从整齐的序列号中抽走,归还时却又不记得之前的位置,索性随便塞在了尾巴上。图书管里,管理员会定期整理书架,以确保所有书籍按照编号顺序排列,也就是说,这本逆序的书,应该最近才被人翻阅过!
邵麟也凑了过来。
那是一本燕大人文社会科学院的院内刊物,名叫《内观》。这刊物是社科院的老传统了,刊物主打学生写的一些人文社科类评论,以及心理、成长相关的杂文,每个学期都会出版一本。
夏熠瞄了一眼目录,心跳蓦得空了一拍,隐约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劲:“等等,这本书里收录了你的文章?!”
一切来得太突然,邵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但目录里,确确实实有一篇:《浅谈厄勒克特拉情结——男孩、父亲、与脐带血》,作者是xxxx级社科院心理系的邵麟。
“看时间好像是你大二所对应的内页,“我说,你们文化人起个标题,我每个字都认识,拼一块儿咋就不知道在讲啥了呢哈哈哈哈哈!”
邵麟:“……”
古早的回忆“轰”的一声,像拉闸泄洪似的淹没了他的脑海,邵麟几乎是石化在原地,等待一场肉眼可见的社会性死亡。
夏熠大致瞄了一眼,整体来说,这是一篇带了点心理学概念的散文。
文章开篇简述了厄勒克特拉情结,也就是在心理学上的“恋父情节”,以及一些弗洛伊德的相关理论。随后,作者主要讨论了恋父情节不仅仅针对女孩,在男孩身上也会出现。邵麟举例时剖析的就是自己——父亲的形象高大伟岸,却又极少陪伴自己,就产生了一种对父亲的渴望,且会投射到其他年长的男性“导师”身上。
邵麟还提到了他“极其恶劣”的弟弟,在婴儿期间,为了博得父亲的关注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将哥哥当成父爱的“竞争对象”,按照弗洛伊德理论,这是把他当成了“情敌”。
其中,这篇文章的最后一段,还被人用铅笔给高亮了。
【人生或许是一次又一次,对童年的逃避与回归,但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死那个男孩。我想,我会将他埋在露水湖的双生树下。我爱那些藤蔓以纠缠一生的姿态白头偕老,也爱日初时它空荡的心口光芒万丈。我会在那个地方,死去,再重生。】
夏熠的眼神渐冷。
而邵麟看着校刊上那扑面而来的矫情味,尴尬得只希望自己原地去世。他下意识抓住夏熠的手,语气近乎崩溃地解释:“这篇文章我压根就没有投过稿!这是我上《儿童发展心理学》时课上的一个essay,作业要求是反思自己成长过程中经历的一些依赖情绪!写这个的时候我才十八岁——我——”
夏熠来不及去想那些,伸出食指点了点那段被人高亮的话:“你说的这个,你要把男孩埋到哪里去?这个双生树在哪里?”
“这只是个比喻!”邵麟感到一阵深深的窒息,“意思是我要掐死那个沉湎于童年的自己,我压根就没有埋什么男孩!”
“我知道我知道,”夏熠连声安慰,“我是说,你文章里讲的这个双生树,真有这个地方吗?”
邵麟像是被很重的东西当头一击,半天没有缓过劲来:“你是说,邵远他——不可能吧?!”
“有吗?到底有没有这个树,邵麟?有没有可能是邵远看了这篇文章,又联系到童童的事,把你说的这段话当成线索了?”夏熠急道,“你想啊,但凡是任何人写这样一篇文章,邵远看了可能都不会冲动。但这署名是你啊,他怎么可能不好奇呢?”
邵麟茫然地看着他,沉默良久,才喉结一动:“真有这个地方。”
露水湖是小丘峰再往南边走的一处小湖。
邵麟受那时候阅读的书籍影响,觉得梭罗能在瓦尔登湖边反思自己内心的冲突,是一件很“有逼格”的事,所以,他也在学校后面的山里,给自己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冥想,看书,独处。
在露水湖上,有两棵大树——具体什么种类邵麟也不清楚——但偏偏就麻花似的缠绕在了一起,宛如共生。更神奇的是,两棵树缠绕的间隙,有一个“爱心”状的空洞,每天早晨日出时,阳光恰好穿过那个位置。很快,这就成了邵麟最喜欢去的地方。
“一小队,一小队听我说一下!”夏熠很快与搜救队那边沟通了进展,让人去找邵麟说的“双生树”。
“我们也去?”
邵麟背靠大书架,缓缓屈膝坐下,无力地用双手抹了一把脸:“让我捋一捋。”
很明显,邵远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找到这本校刊,是有人特意给他了具体编号,甚至还高亮暗示了“男孩被埋葬的地点”。可是,这个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你和这个童童到底有没有关系?”夏熠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别骗我啊?”
邵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没、有、关、系!”
但很快他又看向了别处:“但我出国前,确实在那树下埋了点东西……”
夏熠皱眉:“你埋了什么?”
还不等邵麟回答,夏熠手机与传呼机同时响起,搜救一线打来夺命连环call——
“我们找到那棵树了!树下好像被人给翻过了,边上还有零散的脚印!”
“组长,你们快过来啊,树下真的挖出了一具尸体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