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出了这么久的风头,老夫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谢兰峰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叛臣儿子,是置之不理,任朝廷处置,还是赌上自己大半生的忠烈之名,为这个儿子求情。”
月黑风高,积雪初化,山道艰险难行。
谢琅已带着李崖、赵元并麾下十八亲兵在山间奔袭了整整三日。
为了躲避追兵,他们无法走大道,也无法投宿客栈,连山道都只能选最艰险最难通行的走。除了在刚离开上京时遭遇了几波伏击,之后两日皆平安无事,再未遇到任何追兵。为了迷惑锦衣卫和各路追兵,他们有时会在同一条山道上反复绕行几圈,有时会兵分几路,将每一条道都走一遍,再汇合,这样一来,便是擅于追踪的锦衣卫,也不能通过马蹄印来判断他们究竟走得哪一条道。
“世子,翻过这座山,便可抵达平城,过了平城,再往北走两日,就能看到北境军先锋营的驻扎地了。”
李崖不掩澎湃心情道。
奔逃三日,李崖已经从最初逃出上京时的惶恐不安转为兴奋激动。左右从出了上京城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再无回头路。轰轰烈烈干这一场,也比待在上京城里,眼睁睁看着世子身陷囹圄,被世家和狗皇帝逼死强。
谢琅却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紧跟着停下,李崖勒紧马缰,就见前方密林里忽然涌出一群飞鸟,似乎受了极大惊吓,紧接着,头顶传来鹰隼尖锐鸣啸。
李崖抬眼,只见三只体型硕大的鹰隼盘桓在上方天空,眨眼功夫,利爪便将一只惊鸟撕裂成两半。但鹰隼的目标显然并不是那些鸟,而是四
下逡巡,在努力搜寻着什么。
“这是——”
“是裴北辰豢养的信鹰。”
谢琅淡淡道。
众人面色大变。
谢琅当机立断:“不能再往北走了,回山里。”
在山里待了两天后,谢琅转变方向,先往西南,再往东北,最后再转回正北方向,接连奔逃了这么多时日,连马都有些受不住。
这日吃完了最后的干粮,谢琅道:“明日就过平城,不能再拖了。”
众人正色应是,李崖与赵元一道提前去探路,傍晚时,一人方归来,李崖道:“世子,裴北辰已经封锁了所有进出平城的道路。”
而后方,章之豹亲自率领的锦衣卫也在一波波涌来。
各州府也已封闭官道,严阵以待。
谢琅明白,皇帝是要将他困死在上京与北境之间。
谢琅并不感到惊慌,越是面临绝境,越是冷静清醒,是他在北境沙场一次次绝地逢生的残酷历练中练就的心性与本能,若是此刻面对的敌人是北梁骑兵,他甚至能感到兴奋。何况上一世,他经历过比此刻还要艰难的艰苦奔逃,眼下唯一能牵动他心肠、拨动他心弦的是尚留在上京城里的那个人。
从离开上京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被剖成了血淋淋的两半。
谢琅盘膝坐到天亮,在对着平城地形图研究了一整夜后,将众人召集到一起,道:“从东城门混入平城,从西城门出。”
这下不仅赵元、李崖,连一众亲兵都感到不可思议。
“世子当真要从西城出?平城多山,分明有许多山道可以走。”
谢琅道:“连你们都如此想,他们定也料定我会走山道,这一回,我偏要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东城门是平城正门,兵力防守最强,他们就算猜到我会从城门进入平城,也一定想不到我会走东城门,而西城门外就是一条护城河,平城四大城门,属此城门最为坚固,但因有护城河这一天然优势,兵力反而比别处弱一些,从此处出城,只要利用得到,那条护城河,还可成为我们的助力。”
计议已定,次日一早,一行人便乔装改扮,分成四波,大摇大摆从东门入了平城,在城中盘桓至傍晚,平城上空再度传来信鹰尖锐鸣啸。
虽然天色尚未黑透,谢琅情知不能再拖,带领众人按照原计划出了城,刚出西城门,三只信鹰便从不同方向飞旋而至,在城门楼上发出尖锐鸣啸。
与此同时,手执火杖的士兵也从各方蜂拥而出,箭雨自城门楼上密密麻麻如蝗射出,谢琅抽出腰间那柄新开封不久的刀,于空中化出一道凌厉凛冽刀光,劈断四面八方射来的冷箭,率领众人奋力往前冲去。
所有人都明白,只要冲破前方那道护城河,北境便可在望。
鹰隼叫声更加尖锐。
谢琅收起刀,于马上弯弓搭箭,照着城门楼方向射去,一箭如星芒刺破夜空,叫声最凶的信鹰也被利箭穿透皮肉,直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