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一年,堂溪靖被关在宗人府的第十年。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死了,死得很突然。
最开始只是一场谁也没有在意的风寒。
却没想到他竟会就这么卧床不起,自己一个人安静地死在了一个冬夜。
堂溪靖是在第二日发现的他的尸体。
因为醒来时没有在窗外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于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走进了小太监住的柴房。
小太监缩在一堆木柴上,这么冷的天,他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棉絮。
宗人府见惯了死人,很快便将他抬了出去。
堂溪涧不用想便知道他会被抬到哪里。
他不过是宫里最卑贱的太监,破席子一卷,然后随便扔到乱葬岗去。
冬日里野猫野狗找不到吃食,因此他们的尸体很快便会被分食干净。
这是宫里很多太监最后的结局,并不稀奇。
小太监的死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是冬日里落了一场雪,后来太阳出来了,雪化了,便什么都没了。
他在这个世上好像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院子里那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但很快那片菜地便因为无人照料而变得一片狼藉。
再后来一场大雪彻底盖住了那片菜地,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抹去了那个小太监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痕迹。
堂溪靖坐在屋里静静地望着窗外,他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并没有比小太监住的柴房好到哪里去。
冬日里没有炭火,然而奇怪的是他却并不觉得冷。
又或者自从那日看到小太监的尸体,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意便再也没有从他身上离去。
没什么好在意的,堂溪靖想。
不过是死了一个小太监。
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而已。
这样籍籍无名的太监在宫中实在是太多,多到他甚至懒得去多看他们一眼。
但从前在宫中他待人温和,素有贤名,因此哪怕对于这些卑贱之人,他也从没刻意刁难过。
所以从前刻意往他面前凑的人很多,有的想留在景阳宫当值,有的是想留在他身边当娈宠。
呵,娈宠。
哪怕他母家败落,也不是这些人可以肖想的。
他是皇子,自出生便与别人不同。
因此那些太监在他眼中都只有一张脸,讨好谄媚,卑贱不堪。
可哪怕这样,堂溪靖还是会对他们露出笑脸。
不,应该说他对每一个人都会露出笑脸。
从前堂溪靖想,为何龙生九子,却会各有不同?
后来在宫中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
因为每个龙子的母亲不同。
后宫之中,母凭子贵,可同样,子也凭母贵。
他的母妃是陈家的远亲,门第不如颖妃,因此一开始位分并不高。
是颖妃处处抬举,加上生了皇子才勉强被抬到妃位。
然而他外祖家并没有因为她的母亲成为皇妃而飞黄腾达,反而牵涉党争,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地败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