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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放一宿没睡好觉,连做好几个恶梦,梦里尽给自己送葬,还自己给自己披麻戴孝,蓑衣一一穿,麻绳拦腰,扛着孝子幡,在自己棺材前嗷嗷痛哭。
卫放醒后冷汗快把里衣都给打湿了,这怕不是恶兆,自己这是要有去无回啊。贴身小厮看自家郎君坐床上捶胸顿足,吓得团团转,挠着后脑勺,发着懵。
卫放捶了自己几下,摸摸喉咙,腥甜啊,莫不是把自己给捶吐血了?少年吐血?就算今日平安归来,怕也是个短命相,嚷着就要看叫老御医。
小厮儿战战兢兢,将手里的玉瓷碗搁一边,捏着嗓子,小声又小心地道:“郎君,小的琢磨着,喉咙生甜许是刚才郎君海饮了一大碗蜜水的缘故。”
卫放咂咂嘴,还真是,没好声气地瞪眼小厮儿:“好好的倒什么蜜水。”害得他以为自己吐血了。
小厮儿陪着笑脸:“小的看郎君一夜不曾好睡,这才冲了一碗蜜水,定定神。”
卫放哭丧着脸,定神有个屁用,他命都快没了,想了想,让小厮儿弄一火盆,再翻点香烛纸钱出来,自己穿好衣梳好发,蹲院里化纸钱。
小厮儿看卫放的眼神儿都不对劲了,他家小郎君别是中邪了,非年非节非祭日,又不是初一十五,好好的化什么钱?
“小……小郎君,这大清早,化……化钱与哪个祖先?”
“什么祖先?去去去。”卫放将一大沓纸钱扔进火盆,金银元宝也多扔点,自己这是个有备无患、未雨绸缪啊……先烧点钱给自己,万一要是一命赶赴幽泉,还能贿赂贿赂阴差,转世也能捞个侯门出身。
这侯门贵公子,他还没当够呢。
苦啊,英年早逝去,何等辛酸!也不知下辈子有无这等好运道?这香也了得多烧烧,东西方各路神仙不能少供奉。
他这边烟熏火燎化钱化得起劲,不提防一个娇娇俏俏的小丫头蹲在火盆边,两手托着腮,好奇地问:“小郎君在做什么?”
“不长眼?烧钱啊。”卫放瞪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一眼。挺眼生,生得倒有几分娇俏,杏子黄透纱短襦,拦胸系一条葱绿长裙,丫髻簪着几朵珍珠珠花,端得浅浅春意袭人。
可惜,任她是朵解语花,出架不住卫放是个白费蜡的瞎子。
“我妹妹新指的你?还是大姐姐指你伺侯的?”卫放疑惑问,卫繁心不怎么细,他来栖州这么久,也没见她想起指个丫头来给他添水倒茶的,大许就是卫絮遣来的。唉,他都快死了,活的丫头有什么用,纸扎的给他烧十个八个还差不多。
“烧钱?烧给哪个?”小丫头却自顾自盯着火盆问。
卫放悲从中来,从古至今,有谁比他更惨,自己要烧纸钱给自己。这小丫头生得不错,却没半点眼力见,东问西问的,跟蝈蝈似得聒噪得很。
小丫头见他不理人,福至心灵:“莫不是烧给自己的?”
卫放这才惊觉不对,扔纸钱的手都忘了收回,指头一阵燎痛,才嗷得一声收回手,边蹦边瞪大眼盯着小丫头:“始……始……一?”
始一侧首娇笑:“卫小郎君未免健忘,昨日定下计时不是说好我扮作你的贴身丫头?”
卫放一口口水呛在喉咙管,连连咳嗽数声,他知道是知道,可他哪知道始一扮起来这般唯妙唯肖、浑然天成,瞧着似是身形都小了一圈,看看这纤纤杨柳腰。蹒跚过来,细声问道:“始一,你是不是本就是娇娘?”
始一翻个白眼,用本音说道:“小郎君要不要验明正身?”说罢,一撩衣摆……
“啊!啊!不听不听,不看不看。”卫放慌忙跳起来,又是掩目,又是掩耳,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胳膊几只手,还一迭声地道,“你你你……你都扮成小丫头了,就别有男儿声说话,啊!啊!你用女儿声说话。”
始一俏生生一笑,福了一礼:“谨听郎君吩咐,奴婢遵命便是。”
卫放……卫放……卫放忽然肝儿不颤魂儿安定,倏然间至生死谈笑间,怕什么贼人,贼人能比始一可怕?
始一掩唇:“小郎君放心,奴婢就算舍身也不会让小郎君掉一根毫毛的,知州连夜已在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卫放木然问道:“那我妹妹是真个去,还是找人假扮?”
始一理所当然道:“自是找人假扮,夫人怎能冒此等生死大险。”
合着他就能冒这等险?卫放在肚里又把楼淮祀骂了个狗血淋头,唉,算了,他这个做兄长的,还能让妹妹涉险不成。
始一又笑:“放心放心,知州下了死令,宁可让贼走脱也要保郎君周全呢,小知州待郎君真是一片赤心。”
卫放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道:“阿祀好赖还有几分良心。”
知州夫人出行礼佛那真是声势浩大,七早八早楼淮祀就让差役净街,栖州主街本就不宽敞,步障一拉,立马隔去大半的道路,摊贩自是不让做买卖,两边的店铺一看这架式,纵使开了门也没营生,干脆也闭门,等得晚些再开门迎客。
再看知州夫人出行的人马,打头几个杂役拿细帚水罐。帚扫残物,水洒飞尘;挨着便是两个丫头手执鹊尾香炉焚着清香,一路过去,佛香袅袅;再是一纵着甲护卫执戈执矛;护卫过后便是女仆小厮簇拥着一顶雕花轿子,轿子后头又有一队护卫相护……飘然间真如神仙出游啊。
栖州民几辈子没见过这般大张旗鼓的出行,躲在二楼看得啧啧称奇,真是大开眼界啊,皇帝出游也差不离这架式了。
再有就是知州的小舅子讨人厌,领着一队狗腿,贴身带着一个小丫头一个厮儿张牙舞爪的蹿前跑后,一会打狗一会骂鸡,一会喝令前头杂役水洒得多了路打滑,一会又斥责护卫兵器举得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