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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州府的牢狱自从楼淮祀来了之后,兴旺得有如闹市,偷、盗、骗、斗各样人犯将牢房挤得满满当当,搞得刑具都不够用,铁匠铺日夜烧着炉打着铁,才补齐镣铐等物。
原先混吃等死的狱卒闲得能坐在那所虱子,眼下是再也不敢的,牢头是新知州新指派的,凶不算,眼里容不下一粒砂,还油盐不进,不老实做事,麻溜滚蛋。
刘大狗是牢里管送饭,坐牢干饭都没得吃的,一桶杂粮粥,饭菜混一块,再来一个喇嗓子的粗饼。刘大狗嫌那饼粗,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用两个自买的馒头换了粗饼。
另一狱卒见了舔下唇,道:“狗子,你倒好心,将这等精粮给他吃,死活还不知呢。再说,有这杂粮粥和粗饼,实算不错,先前一碗泔水汤。”
刘大狗掰了一块在嘴里,含糊道:“时明府是好官,你不知,我家是云水的,明府来后,着实办了不少好事。他身受重伤,没个将补,两个馒头又抵得什么。”
那狱卒顿时不敢说话,量左右没人,这才压低声道:“咱们知州端得酷厉手段,时明府过两天要是拉出去挂城门口,哪还有命在。”
刘大狗摆摆手,挑着粥桶在关押时载的牢房前停下来,将勺子伸进桶底满舀一勺粥倒进牢门后的粗碗里,又将白馒头塞进去,试着叫一声:“明府?该用饭了?”
时载半身的血,将衣服染成了酱色,有些已板结成块,牢中腥味扑鼻。刘大狗生怕引来蛆蝇,在狱中狠狠地洒了一把驱蝇粉,血腥味混着驱蝇粉辛冲的味道,隐隐令人作呕。
“时明府?”刘大狗又唤了声,看时载胸膛有起有伏,松了一口气了,细思却是心头发凉,堂堂一个县令,竟落如此地步。
他心中不得劲,难免露出点凄容,挑着粥桶分粥时,只将那些个闹哄哄的人犯骂得狗血淋头,这一通骂,倒骂得神清气爽。等得晌午过后,跟另一个差役换了值,拎着午间讯问吃的两个粗馍,绕府外短街买了条箬叶包咸鱼,又买了一竹筒的酸浆。随意找个阴凉处,就着鱼肉酸浆,将两个粗馍吃得一干二净,这才一抹嘴,揩揩手上的油,这才游游荡荡返家。
刘大狗的老娘正要出门,看他回来,道:“狗子,村里的阿小他们来城里寻你哩,捎了好些泡果儿,倒酸甜。”
刘大狗笑:“阿小来了?”又问他老娘,“阿姆去哪?”
“阿小还拿了一只鸡,这可如何使唤得?我留他俩吃饭,去外头踅摸点下饭菜,你自去和他们说话。”刘老娘笑道。
刘大狗送他娘出门,重又掩上门,神色立变,匆忙进自己屋里,见着一行四人,冲着两人大惊:“徐二哥、付三哥怎么亲来了?”
当中这二人可不正是付忱与徐泗。
徐泗笑道:“我们来与你打听点消息。”
刘大狗啧舌,将门窗洞开,好能看清外头动静,啧舌道:“徐二哥与付三哥胆子贼大,满城正在寻你们,你们不思量藏远些,反倒来了城中。”
徐泗摇头:“不过反其道而行之,再者,我也不放心三弟一人来。”
刘大狗的同村阿小低声道:“二哥、三哥,我去外头守着去。”
刘大狗笑道:“我这破屋旧门,偷都不进,你去守着反倒有鬼。”
同来的另一个管事模样的姓齐,他从前管得云水寨的各样出息,人忠直,却不擅此道,日日寨中的入不敷出忧心,所幸,天可怜见,来了一个付忱,病病歪歪、颓丧两年后,竟成了点金圣手。齐管事心喜之余,心甘情愿为付忱打下手,时长日久,齐管事拿付忱当子侄看,忧他所有。
依齐管事本意,浑不用管什么时载,凡是官,就没个好的,他们狗咬狗、窝里斗,更是美哉,插嘴问道:“那知州别是诳骗我们的,可真个想治死时载?他们同是官,别做戏。”
刘大狗正色道:“不似做戏,时明府如今还半死不活地躺在牢中,连碗药都没有。”
付忱脸色发白,闭了闭眼,又恨又悔,恨楼淮祀行事毒辣,悔自己下手太重。
齐管事听他口内称时载为明府,道:“你倒敬他,别是与他们一个鼻孔出气,论起来,你还是个当差的。”
刘大狗却不怕他,冷笑一声:“我算哪门子的当差,差役差役,差当着,却是个下九流的役夫。时明府是好官,我敬上一二有何不可?我纵是狗,愿为哪个摇尾巴,却是由我自己心愿,我可不曾入了水寨,要听你齐管事的调派。你说我与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只别来问我话便是。”
徐泗一皱眉,将手压在竹案上,道:“都是兄弟,怎的还吵起嘴,正事要紧。”
齐管事勉强冲刘大狗一抱拳,当是自己言行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