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只是凝滞了一瞬,所有人齐齐跪了下来,没有人敢去看这样一幕。
但是刚才的景象,却一直徘徊在脑中久久散不去——他们都看到了些什么啊……大王和堂弟……???
被打扰了好事,赵政的心情不是很好,他阴沉着脸道:“都看到什么了?”
张良抢先出声:“臣什么都没看到。”
其余人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实在是没有资格出声,张良的意思就是大王的意思,他们谁也不敢违抗。
也没人想着去违抗。
赵政阴沉道:“都是东宫的?”
张良回道:“是。”
赵政的目光一一扫过全场,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君心莫测。那不怒自威的视线落在赵宪身上时停顿了一下,略显柔和:“怎么到这边来了?”
一直好奇地眨着星星眼的太子殿下乖巧道:“先生的手不小心受伤了,儿子送先生来看看太医……对不对先生?”
“……”张良主动忽略掉“不小心”三个字,低头道:“是臣不慎,让太子殿下挂心了。”
难得能在张良面前扳回一局,赵宪得意地嘿嘿了一声。
“去吧。”赵政揉了揉赵宪的头发,对他们之间这点小打小闹习以为常,“别迟了岁宴。”
“知道了父王,那我先去啦!先生,快走吧!”
他把张良从地上拽起来。
张良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抬头时目光对上了赵政沉冽的眼睛。张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他挡在身后的青年,神色有些怪异。
但仅是这一瞬的对视,张良就避之不及地收回了目光,双手举过头顶弯腰行了一礼,刚想去追跑得飞快的太子殿下,却被一道沉冷的声音叫住:“这些人,处理掉。”
张良微微一僵,余光扫过在场的宫人,顿了下,谨慎道:“今日是腊祭,太子殿下也要挑选伴读,不如先收押大狱,过后再处置,大王觉得如何?”
腊祭可以说是一岁中最重要的一天了,旧岁收尾新岁开端,秦人的风俗里,这一天不易见杀戮血腥,在秦宫,午夜时秦王还要到祭祀台点灯祈福。
赵政略一沉思,“可。”
得到许可后,张良转身示意宫人跟上,去追已经跑远了的赵宪。
宫人们乌泱泱地跟了上去,不敢出声求饶,只是在赵政和嬴政转过路口不见踪影后,小声地哭了出来。
张良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止制。侍奉在帝王宫廷,提着脑袋过是所有人走进那道宫门时就知道的事。这里本就是泼天富贵与不得善终并存的地方,有人得到赏识能一步青云,比如赵高,有人稍有闪失就下场凄惨,比如这批宫人。
甚至包括他自己。
张良脚步一顿,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新郑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那时他为了不惹父亲生气主动找大王辞去了官职,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随军见到了被俘的父亲。
韩国的旧相邦,往日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因为有蒙恬的吩咐才没有被用什么刑,与唯一的儿子见面时也还算体面。大狱中,张良跪在他面前再三拜首,从来没有对父亲服过软的他哭得泣不成声。
张平却是踹了他一下,风度不减:“起来,哭哭啼啼还是我儿子?!当初不是非要去秦国,还跟我断绝关系,你的骨气呢?”
他说着长长叹了一声:“是父亲为难你了,秦王让你来杀我?”
张良轻声道:“儿子辞官了。”
张平大骂:“放屁!辞了官你还能到这儿来?!做样子给我看倒也不必,你老子还看不透你这点花花肠子?你应该穿着你的官服,戴着金印紫绶过来!让他们看看什么是虎父无犬子!我张平的儿子,是要成大事的!”
张良低低道:“别说了……父亲,别说了。”
“哭什么哭!酒呢?听说秦国的酒烈,拿来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