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央低头看向怀中一大盆寒玉兰,双方曾为这些东西大打出手,彼时他们率先抢得寒玉兰离开,而后赤枪宗几人赶在冰雪暴爆发前才回到客栈,没想到最后关头还能找到这么一大簇,并不比他们那簇少。寒玉兰……也不如想象中的稀有,或许珍贵的是沐浴黎明第一缕光的兰灯露。聂石见长央低头没说话,以为她不满意,连忙解释道:“原本不止这些,但因汪余师弟受伤才不得不用了两株寒玉兰。”除了能生出兰灯露外,寒玉兰也是极好的药材,赤枪宗这几人虽不是医修,但常年在外,有些疗伤经验,像寒玉兰稍微粗糙炼制一下,完全可以治疗严重冻伤。聂石对上长央没有半点尴尬,原本高壮凶悍的人,脸上甚至露出几分讨好之色。先不说之前在斜南岭发生的摩擦已经过去,后来医堂中发生的所有事,他皆亲眼目睹,别看那位傅姓道友修为深不可测,还能调动什么星界,但率先说出螟妖并提出解决方法的人是长央。当然,程修士也很厉害。但至于为什么要将寒玉兰全部给长央,聂石有自己的思量,他活了两百多年,在灵界见过太多修士,那两个人……一个是看起来便十分冷淡,高不可攀,另一个表面温和带笑,实则难以讨好。长央不太一样。寡言沉默,看似拒人千里之外,关键时刻却会率先站出来。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被讨好接近,一旦接受别人一点好意,便会数倍返还。只要不太过分,甚至能永远得到她帮助。“正好。”程清在看汪余的状况,他听后面聂石说话,便道,“黎明将至,我这里估计没空收集兰灯露,长央你顺道帮我一起取了。”“用这瓶子收集。”他抛给长央一个装满寒玉兰的冰盆,又丢出两个带盖玉瓶,“送你一个做报酬。”长央双臂各环捧着不小的冰盆,刚抬头两个玉瓶已经逼近,正想着先将冰盆收进储物戒中,再去拿。这时,一只冷白修长的手率先挡在她面前,将两个玉瓶接了下来。“走吧。”傅照危握住瓶子,收回手对长央道。长央微怔,看了一眼还未醒的白眉,这才跟着他往外走去。赤枪宗几人皆留在大堂内,等着程清将汪余救回来。……城中依旧被九宫八卦阵笼罩,城外的冰雪暴呼啸声愈发沉重狂唳,仿佛要倾尽一切力量,撕开一个破口。长央仰头望着远方,平青云仍作为阵眼之一,与天意珠一同立浮在半空。大概是她看得太久,傅照危出声:“黎明来临前最后一刻,将会是冰雪暴最强之际。”长央收回目光:“嗯。”傅照危双指轻动,自地面有寒冰结起,迅速形成一张冰桌,他将手中两个玉瓶放下,便站在一旁,不再多言。长央跟着,将手中两个冰盆放下,又将两个玉瓶收走。盆中两簇寒玉兰随着寒风摇摆,她盯着看了片刻,发现同为寒玉兰,也并不完全一样。左边程清那盆寒玉兰更为小巧,但玉白色更为清透厚重,而右边聂石给的那盆寒玉兰瓣更大,色略浅,有细微黑点,不过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两人并排安静等着黎明第一缕光线的到来。“轰!”城外的冰雪暴几乎成了实质,一下又一下撞在九宫八卦阵上。城中不少修士们在暗暗祈祷能撑过这最后一波冰雪暴。“听见了吗?”“什么?”“好像是阵法破碎的声音。”“不……不可能吧……”当无数股冰雪暴并排席卷,简直将极夜之空都要完全覆盖,向雪城倾轧而来。此时,雪城上方九条阵线骤然发出耀目至极的白色光芒,不断升空,将阴阳两处阵眼淹没,继续爆发外延,轰然撞上倾轧而来的冰雪暴。“砰!砰!砰!”整个雪城地面都在剧烈晃动,甚至连大阵光芒也时而黯淡,像是即将油尽灯枯。城内顿时陷入一片慌乱当中。冰桌上的东西都在摇晃,长央目光还落在远处平青云的方向,只听见动静,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扶住冰盆,她未瞥见有人先一步扶住了右边快倒下的冰盆。直到触碰对方骨节,她才反应过来。长央没有立刻松开手,倘若两人都松手,冰盆便会往地上摔去,以她的速度自然能捞回来,但凡事皆有意外。寒玉兰离开冰盆的养护,便生不出兰灯露,正值黎明前夕,她不想冒这个风险。于是,长央毫不犹豫继续,手指微微用力向上托,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按着他手背。右边冰盆顺利回到桌上。傅照危一怔,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然理所应当地收回手,似乎察觉到他视线,侧脸看过来,仿佛在问怎么了?“……”长央注意力大多在远处,她忽然发现九宫八卦阵的光芒在消失,随着耀目光芒黯淡,雪城开始归于黑夜。长央:“……阵破了?”傅照危收回手,平静道:“冰雪暴要散了。”长央望向远处,果然随着阵破,雪城外气势庞大狂凶的冰雪暴却没有席卷进来,反而骤然停住。这时,一缕金线自黑夜云层中蓦然破开,笔直细长一道,照下来时却像带着无上力量,将雪城外所有冰雪暴驱散,远远看去,冰雪暴像是原地融化一般,哗啦落下,混入雪地。那金光直直射下,将整个雪城笼罩其中,洒满大街小巷,落在桌上冰盆,寒玉兰瓣熠熠生辉,雪雾飘落其上,随着金光照耀,逐渐在仿佛如绸缎般散发光泽的花瓣上湿润,一点点在瓣尖凝聚成露。露珠垂在瓣尖下,在金光映耀下,像极一盏灯芒,这便是兰灯露。
“滴答——”终于,瓣尖上的兰灯露坠落。长央早已握着玉瓶,接住落下的兰灯露。她视线来回紧盯着两盆寒玉兰,玉瓶一滴不漏接住兰灯露,但过了片刻,长央忽然问身旁的傅照危:“它上面的黑点是不是消失了?”不是她的错觉,右边这盆寒玉兰原本花瓣上有黑色杂质,如今却逐渐变得干净。露水将杂质冲洗掉了?之前看这些黑点分明长在花瓣内部。因为先前扶冰盆,傅照危往旁边退了几步,拉开两人距离。长央开口后,他重新靠过来。黎明破晓的第一缕金光还未消失,寒玉兰仍在结兰灯露。傅照危盯着寒玉兰瓣:“在兰灯露内。”长央看见了。随着新的露珠往瓣尖滚去,经过原本长在花瓣内的黑点,那黑点竟瞬间钻了进去。傅照危突然按下长央右手,让玉瓶偏开,他伸出双指,本该滴露的水珠骤地停住。两人看去,露珠里的黑点仍在,像是被带走的一粒灰尘。但……久盯着这黑点,竟莫名产生不适。长央倏地弹指,一缕灵力直击那粒灰尘般的黑点,不带杀意,只是单纯将灵力持续灌入。天边金光洒地,经过狂乱极夜,雪城终于迎来极昼。浴在日光下的两人,谁也未动,均在等待什么。忽然,那滴露珠内的黑点终于动了,圆黑点竟展开来,极小极细的一条幼虫,内侧露出一点白。长央当即收回灵力,合上玉瓶盖子,傅照危掌心生出一团灵火,连幼虫带露水全部烧灭殆尽。两人动作几乎同步,默契到似乎商量过。“啊——”医堂内传来汪余痛苦挣扎的喊声。长央和傅照危相视而望,皆从对方眼中见到同样的想法。……汪余体内螟妖的来源或许清楚了。长央将手中两个玉瓶递给傅照危:“问聂石这簇寒玉兰从哪得来的。”傅照危未接:“你要去找平青云?”阵破夜散,平青云已从半空消失,长央怕他出事。“他快进阶了。”傅照危平静道,“你最好留在这。”“轰隆!”才迎来极昼,远处上空竟又开始汇集乌云。长央:“……我去问聂石,你看着寒玉兰。”她转身走进医堂,去找聂石问寒玉兰的来源。傅照危扫过桌上两盆寒玉兰,垂眼往外传讯。……雪城千里之外,天枢峰主和玉衡峰主站在一起。天枢峰主:“归远那边说什么?解决了?”玉衡峰主将那则灵讯递过去:“自己看。”天枢峰主快速看完,诧异:“要药材和医修,我能理解,为什么还需要这两样?伽盐和青菊乳是用来灭灵植的吧,他要这么多干什么?”“归远要,自然有他的道理。”玉衡峰主回头看了看身后布阵的修士们,“我向星界传讯,将医修们换来。”雪城医堂内。“也在斜南岭,你们走后,便新长出来一簇寒玉兰。”聂石茫然,不懂长央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仔细说道,“就在雪谷背阴面。”长央他们取的那簇寒玉兰在雪谷风口,正阳面。她盯着聂石看了片刻,没说出原因。“好了,他能活下来。”另一边程清终于除去汪余元婴内的螟妖,但等同于毁去了他的元婴。在程清起身让开的那一刻,汪余原本年轻的面庞瞬间开始衰老,挺拔高大的身躯也逐渐佝偻,甚至能听见骨头咔嚓声。“师弟!”聂石和赤枪宗几人连忙冲过去。程清退开几步,便吐出大口鲜血,身形摇晃着便要倒下,一只手扶住了他。“……长央?”程清含糊道,他耗费灵识太久,人到了极致。长央靠近他,避开聂石几人,低声说了几句。程清倏地睁大眼睛,因为情绪波动大,又吐出几口鲜血,他身体在发抖:“丹方……你记住。”他断断续续将除螟妖的丹方告知长央。“剩下的……你……傅……”程清终于撑不住,没能说完,便彻底昏过去。长央犹豫一瞬,便将他扶到白眉那边休息,自己则去找傅照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