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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8(第2页)

“重要的不是奥运会,是我想要到的东西,要在这里才能得到。”

倒计时快结束了,宋心愉是被这话惊得发愣时余光看见的,她想的是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狂妄的孩子,但嘴上说得却是别的,“那你别忘了技术要领,我都说过无数遍那些!”

何焕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像是漫不经心的敷衍,但眼神坚定认真到让宋心愉忍不住想,这小子还好是滑男单的,要是滑冰舞,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女伴还没上场人就酥了,赛可怎么比。

倒计时最后十秒的时候,何焕才慢悠悠来到场中央,他松弛的肩膀在最后一刻才紧绷起来,掉转头背对裁判席正位,展开成仿佛准备拉响大提琴的姿势。

他一直期待的真正对决就要开始了。

紧张吗?

真的很紧张。

倒数三秒,音乐开始。

普罗科菲耶夫《大提琴交响协奏曲》相比肖斯塔科维奇的大提琴协奏曲系列鲜有人知,但事实上确实音乐界大提琴手们公认最难演绎的曲子之一。

上行音调的大提琴独奏渐行渐强,何焕并没马上转身,他背对滑出一段直线距离,在音调渐弱时才正对原本该在面前的裁判席,伴随低沉但不伤感的曲子,变化刀刃朝向,行云流水一般压步出去,荡起的速度很快带动风展开他白色衬衫的宽松袖口。

这套服装很像他第一次参加世界赛那套白衬衫与马甲,但更纯粹简洁,黑色马甲没有暗纹,白色衬衫没有花哨的领口或者袖边,像

是个准备参加演奏会的琴手,干净周正,只是他演奏的方式不是用琴弓,而是冰刀。

压步结束,直行的轨迹熟悉到看一眼就知道距离,何焕捻转刀刃,半圈连半圈,转三连转三,和刚才埃文斯的不同,他的转三不单单是快,每一个都合上大提琴演奏中徘徊的柔音,快慢有致,急徐交替,起跳的瞬间明明只是音乐稍强的重音,但却因为他起跳时一贯视觉的力量冲击,仿佛重音都渐强加剧,重重落在节奏颤抖的弱音之上。

成功的跳跃赢得掌声,何焕已经习惯把连跳放在后半部分完成,落冰后只是个轻巧的滑出,他的跳跃技术并没因为冲击力过强而导致落冰的摆刃,流畅滑出的衔接是精心设计过的,方便接上下一个步法中的转向。

因为阿克谢尔三周跳需要对角线,何焕的助滑虽然不长,但阿克谢尔跳却是以远著称,爆发力也是一种美和视觉享受,观众看他转满三周落冰,也不管后面还接着一个后外点冰三周,就已经开始鼓掌。

跳跃被看作是衔接的一部分,巧妙融入编排,环环相扣的衔接和步法蜿蜒整个冰面。何焕的冰面覆盖率一向在所有选手当中遥遥领先,半套节目下来,偌大冰面就没有他没滑到的地方了,这是加分的优势,但也是对体力的考验。

何焕结束第三个后外点冰四周跳单跳后,宋心愉极其紧张,手指关节早就握得发白,她心跳到极点,每每看到何焕稍微降速都担心他体力不足,但又想起这地方明明是自己编排的,为了配合旋律必须降下速度,她还是提着一颗心。

在萨霍夫四周接后外点冰三周接后外点冰两周的连跳前,何焕的确感觉到呼吸频率开始变乱,他起初以为是紧张的缘故,后来察觉他动作幅度大再加上之前热身消耗太多。不过这没影响旋转速度,每个选手都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也都会做出应对,现在要做的是调整呼吸,配合旋转的变向,再提高转速。

旋转结束,压步开始,一切像是一个转圜的巨大莫比乌斯圆环,大提琴协奏曲步入的剪辑,复调设计的旋律中华美的复杂感喷薄而出,不再压抑音色的沉郁,逐渐走高,这是压步起跳前最

重要的节奏段落,何焕沉住呼吸——这个三连跳,或许会决定他的成败。

第一个萨霍夫四周是个漂亮的弧线,美到令人屏住呼吸,它以短促强劲的起势进入旋律走高的合鸣,落下时仍带着大提琴对抗的强音,但大提琴即使是最低柔的g弦也有破釜沉舟的力量,当演奏时压至最低,它所悲鸣的也是最坚决的不屈低音。

第二个三周跳,何焕感觉自己的力度不像平常那样游刃有余,他用尽力气还是达到之前训练中盖佐制定的标准,落冰膝盖的冲击带来阵阵酸麻,再点冰起跳时,已经是全部力气加注的豪赌了。

耳鸣比任何感受都要直观,短暂与音乐失去沟通,再听到一切时,刺耳的尖叫先一步灌进耳朵,但他熟悉这个曲子已到任何段落拆分他都能重新拼凑,完美落冰之后即使观众叫嚷再大声,他仍然能根据记忆踩踏节拍进入下一个难度动作。

除了观众,选手也在看何焕的比赛,他是整场比赛最后一个选手,休息区直播屏幕前站满完成比赛的选手,他们有时沉醉其中,有时忍不住低声议论,陈述最多的是音乐和何焕表演□□无缝的契合和感官的触动。

普罗科菲耶夫《大提琴交响协奏曲》巧妙在大巧不工之上,他的华章过于平静,像流过平原的蜿蜒河流,进入大海。河水知道自己注定离开陆地,这里不是他的归宿,因此连告别的悲伤也从容镇定,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太阳升起黑暗淡去,大河进入浑浊的海湾,消失在消失本身之中。

“他滑大提琴协奏曲,真的很特别……”美本身也具有感染力,和情绪的感染不同,美的感染力更震撼,就像何焕跳跃本身的冲击力,和力量是两种维度,安德里安看得有点着迷,他是学过芭蕾的,他懂得情绪好拿捏,但艺术之美本身却变幻莫测的道理,因此何焕的表现就更珍贵了。

听人夸师弟,成明赫就很自豪,他听得懂的英语比会说的多,斟酌半天才想到要怎么表达,“他说过,他喜欢大提琴,因为大提琴是脆弱的,脆弱的美是所有美当中最永恒的。”

“如果说音色的话,小提琴更悬细挑高才对。”尹棠也在目不转睛地看。

“师弟

说,大提琴音质脆弱音色穿透力低,有种不渴望被人了解的自我……其余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脆弱的东西有独特的美这句话,他确实这样说过。”成明赫只能说这么多,这已经把他的英语词汇掏空了。

终止众人谈话的是何焕的阿克谢尔三周单跳,在提琴高低音交替的冲突对抗时起跳,低沉时落冰,像回答他们每个人的疑问:当所有配乐的乐器都演奏着低音时,只有大提琴的音色脆弱到几乎破碎,但仍然断续相连,如泣如诉。

再一个单跳完成,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连跳了,路兹三周接路普三周,这对何焕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别人都在沉醉和感叹,宋心愉却在后悔,她不该给何焕编排这样多的步法和衔接,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左一个摇滚步又一个乔克塔?她当时就应该考虑到各种状况,但是她无法忽视何焕的才华和能力,她知道他一定做得到,没错,要实现梦想,他必须做得到!

何焕的压步结束,只一次一下,他就积累够了速度,但体能消耗真正的问题不是起跳,是空中身体控制的力度,是落冰的稳定性,可如果想得太多是没有办法完成节目的,他必须再次腾空,也是整个节目的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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