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岁寒”小声说,“我觉得,既然遇见了,身为医者,就不能见死不救。”
脚边的草丛轻响,想来是萧洛单膝跪了下来:“小寒,你我凡人医者,又能做到多少?黑水村那样的地方,本来就有死无生,你若心里过意不去,我们就替这鲛人少年挖个坟立块碑,想他生前受尽苦楚,身后能得安宁,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江岁寒”没有说话,执拗地不肯动,周遭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风声,哗哗地吹过荒原。
忽然,草丛中的鲛人轻轻一颤,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硬撑着睁开了眼——
视野中,是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人,双膝跪在地上,眼尾湿润,泛着一片深红泪意。
“他为什么在哭,是我……看错了吗?”心底,阿九的声音又出现了,先是困惑不解,而后僵如木石。
“他,他是……因为我?”阿九不能确定,或者说,根本不敢确定,眯着眼,傻傻地盯了对方很久,才喃喃道。
“这世上,竟然也有人,会为我流泪。”
这一声,仿佛长太息,仿佛哭着笑,一瞬间涌上来的情感,浓烈到让身为附身灵的江岁寒几乎心脏骤停。
像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阿九拼尽最后一丝活气,将手指移动了分毫,指尖勾住“江岁寒”的衣角,干裂的唇瓣微微翕动——
“救,我。”
求死求生,不过就在一念之间,今日之前,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最终,他被带回了江氏医馆。
一路上,江岁寒沉默地消化着这些足以将自己淹没的情绪,与此同时,也敏锐地察觉到,阿九不行了。
黑水村里经年累月的阴气,像过境蚕食的虫蚁,吞噬它能吞噬的一切,阿九现在的身躯,仅剩一个空空的壳子。
以江岁寒目前的见识来看,萧洛所言无差,这的确不是凡间修士所能救治的伤,就算大罗神仙,也不一定能有把握。
更何况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医者。
一夜过去,无论被灌入多少名贵药材,阿九的呼吸,都变得越来越衰弱。
本体的意识几乎消失,江岁寒是附身灵,自然也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置身于一片深沉的黑暗,像牢笼一样,令人窒息。
他一转身,看到一个遍体鳞伤的灵魂。
“你怎么在这里?”
江岁寒略微惊讶,因为他明白,非修道之人,灵台识海非常脆弱,想在其中将灵相全然暴露,只有与大道自然最为接近的那一刻——用凡人的话来说,就是弥留之际。
阿九的识海很简陋,没有风景,没有荫蔽,只是一个昏暗的山洞,他蜷缩着躺在那,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