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离经叛道,违逆“它”的旨意,最终还是要遭到报应了。
若只是他一个人,陆因循其实并不惧怕。违逆天意的事情,他千年前就做过,所负担的最差结果,不过粉身碎骨。天神拥有比常人漫长千百倍的生命,几乎到了冗赘的地步,这人世上的种种,他没什么没见过的,没什么没经历过的……已经感觉有些无聊了。
但总有些割舍不下的,放弃不了的东西,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但却在一日日平淡的生活中给人以憧憬,让人感觉,如果能像这样一直一直活下去就好了。
就像在大千世界里第一次找到合上拼图的那一块,即便你是个边缘崎岖的人,也总有谁,冥冥之中与你相配。
越野车在公路上跑了几个小时,在依旧昏暗着的地平线边缘,已经显现出槐江山的一点轮廓。似乎是与远处的山灵产生了什么感应,魏八锦舒缓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一下,眼珠在眼皮之下不安地转动了几下。
下一秒,他惊醒,猛得从副驾驶座位上坐起,“师父,你……”
刚好经过一个路牌,“槐江山”三个字清清楚楚写在其上。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魏八锦小兽的本能发挥了作用,似乎从空气中嗅到了悬浮的危险粒子,只一瞬间,瞳孔已经布上血红,陆因循暗叫一声“不好”,并没有回话,这加重了魏八锦的不安,青年人眯起眼睛,警惕地看向前方。
“停车!师父,停车……”他像是骤然炸毛,颤声要求陆因循停下,“我们到槐江来干什么?是不是昆仑鉴出来什么事?师父你快说话!”
“只是例行查验。”
“例行查验需要这么着急?”魏八锦显然不能相信,也顾不上什么长幼尊卑,直呼其名,“陆因循,你必须说实话,你答应过,再也不瞒我的!”
他一掌压在车门上,车身像是被灌了几百斤铅一样,便得异常沉重,魏八锦手掌内黑气萦绕,强用法术阻止车子前进,大有陆因循不回复就不让他走的架势,汽车轮胎在柏油马路上打滑摩擦,发出剧烈的声响。
陆因循面上没有什么动作,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光,给车子一个向上的力,把它提起,两个人一上一下,较起了劲,车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行进。
“你骗我。”魏八锦的语气十二分幽怨。
幸而此时是晚上,这周匝又偏僻,车子的异常现象才没有引来过路的行人。作为灵力争夺的战场,合金制成的外壳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自中段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声。
陆因循动了动嘴唇,极低声地说了什么,这使魏八锦的瞳孔骤然放大,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他的脖颈带着脑袋,已经自发地转向了驾驶位。
他的眼睛撞上一片蓝海,陆因循变蓝的瞳孔在夜晚的暗环境中愈发深邃,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身体先响应起来,感觉到一阵僵硬,麻痹之感随血液流淌到了大脑。
上下眼皮不受控制地想要闭合在一起,魏八锦暴起的指甲抓伤了自己的大腿,却难以驱散这种脱力感,他绝望地明白了一切,老奸巨猾的芜荒神尊对他实施了催眠。
那间密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见过了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我还能见到你吗?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见到你吗?
他在心里呼唤着,不知道面前神通广大的人究竟能不能听到他的诘问,眼睛生理性地变得湿润,舌头也在罢工,连说一个音节都艰难,他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话来,“你…说过…永远……不……不会再骗我的……”
黑暗终于蒙住了如血的瞳仁。
幸存的车子吐着黑气,停在大路中央,一片似水的宁静里,陆因循似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的头颅微垂,长发落下,看不清楚表情,手臂稳稳抱住向他滑落的人。
“……但我永远都爱你。”他小声呢喃道。
和钢筋水泥的城市相比,槐江山几乎像另外一个世界,一切都维持着最原始的形态,除去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只有一名工作人员的加油站之外,再无人气了。
漆黑的山林里影动憧憧,升起一阵雾气,浓雾里伸出一只纤细的脚,雾气消散之后,一个女人出现了山林的边缘。她红唇杏眼,长相十分貌美,在寒冷的黑夜里只披着薄纱制成的衣物。女人拨开眼前遮挡视线的叶子,向外观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声从远方传来,越野车快速驶过坎坷不平的土地,女人看到车子,向它招了招手,说了句什么,声音如游丝一般,清楚无误地传入了车上人的耳朵里。
“……”
此刻还未至黎明。
第75章
陆因循把魏八锦打横抱起,睡着的饕餮兽有一种罕见的柔软,他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一步一步走向等候已久的玄女。
故人相见,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只静静对视了一会儿,陆因循先开了口,“你拿到我要的东西了?”
九天玄女伸出手,一团黑色的浓雾浮在掌心里,她笑了笑,“为了给你拿这个,我可是差点死在弱水底下呢,你也不知道关心我一句?”
“你本来不就欠我一个人情嘛。”
“三千年前打叶子牌输了你一局,一直记到现在,堂堂上神如此小气,”玄女撇了下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饕餮怎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