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要召那只骡子,却听到身后的人道:“我头有点晕,可不可以陪我走一走?”
彼时天色已晚,山中静谧非常,只能听到鞋底和雪面敲击的沙沙声,魏八锦走得很慢,似乎是刚才真的被震狠了,但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的人。
裴玉的脸色并不比他好多少,在手电的微光下,泛着疲惫的白。
“我骗了李明和于桂兰,李依依的灵体在我这里。”魏八锦突然张了口,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玉瓶子,玉瓶是品质极佳的玻璃中,几乎透明,一颗小小的光点在其中浮动。
裴玉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手里的瓶子,表情落在阴影里,含义不明,没有说一个字。
“很美吧,这就是灵体,就像萤火虫,成千上万的灵体组合在一起,随着忘川水涨落浮动,就是一片荧光海,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那更神奇的海洋了。”
魏八锦一步一步逼近,一直走到裴玉的面前,几乎面贴面,口里的热气吐在了裴玉的脸颊上:“你想不想见一见?”
“你是盼着我死吗?”裴玉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他本就是极盛的容貌,收起往日的笑闹之后,变得面若严霜,裴玉不闪不避,一步上前,贴在魏八锦的耳边,“朋友,我不清楚你到底在找什么,也不清楚你到底要试探些什么,但你一而再再而三这样,我感觉很没意思,我把你当朋友,甚至当知己,你把我当什么,当成和某个人很像的人吗?”
裴玉用力拉了魏八锦的衣襟一把,将其拢紧,表面看上去是亲昵之举,但已经显出了警告的意味,“你这样子,真的很不尊重人。”
他说完这段慷慨激扬的话,也不理会魏八锦的反应,转身就走,鞋底踩进雪地里,白雪凹陷下去,清晰地留下了他的痕迹,裴玉直觉自己心跳如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他这样是……看出来了?
他有些无奈,小兔崽子如今怎么机灵成这样,一点也不好糊弄……得赶紧找白寅想个法子……要不再换张脸皮?
裴玉又走出几步,突然感觉到不对,身后跟着他的脚步声没了,魏八锦没有跟上他走,这地方静谧偏僻,他放心不下,抹下面子唤道,“阿锦?”
背后没有回音,只有风吹松枝的哗啦响动,裴玉猛地转过身,“你干什么呢,还说不得了?”
他眼前光电大胜,千万根符咒天罗地网般把他困在了其中,光影来处,结印的青年眼中泛起了大片的潮意。
魏八锦双手结十,一颗漆黑的石头在胸前悬浮,口中念念有词,若有道学大能在场,必能认出,这就是传说中的“锁魂印”。这个印诀的记载从古至今从未失传,但因为方法万分复杂,又需极强信念,能够真的用出来的人着实寥寥。
而那颗黑色的石头,来自大地尽头、极深之谷之九幽石碑,乃是他在冥府里,一点点生生磕下来的聚魂圣品。
这两者,一为人智之巅,二为天宝之极,相加在一块儿,可以说是效力叠满,就算对面是天王老子,也得把灵体真身显出来,给大家伙亮一个相。
亮如白昼的光阵之中,千万根符咒猛一震荡,已然成印,阵中位置,一道淡蓝色的人影从裴玉的身体里显了出来。
身姿如峰,肌美如玉,发长如瀑。
他隔着声势浩大的锁魂阵,与魏八锦两两相望,面上的表情从惊诧,慢慢变成了尴尬。
魏八锦手里的印结不断加深,直至阵心中人清晰如实体,他看着他触手可及的影子,不觉眼眶一热……
这经年累月吊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终于算是咽了下去。
但他放心之余,却又不免愤恨,他的这一位真是好忍力、好薄情,明明就在眼前,居然就真的舍得不让他看一眼。
任由他辗转反侧。
任由他日日苦思。
任由他疑神疑鬼地面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看谁都像他,看谁又都不是他,跟得了神经病一样。
魏八锦要将牙嚼碎了,额头青筋暴起,怒喝一声,几乎破了音:“你他妈……陆因循!”
……
我好想你。
胡小仙坐在电脑之前,一边看文章一边打瞌睡,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这篇论文他已经写了小半年,从初稿到如今,改了不下十遍,他又打了一个哈欠,检查了一遍格式,心满意足地将邮箱打开。
加载条跑啊跑,显示发送成功。
他长出了一口气,暗暗握拳:加油,胡小仙!你一定可以拥有c刊的!
兴奋外加紧张,弄得他心里有点上蹿下跳,胡小仙随手拈起几个铜钱,往桌子上一散,预备卜一卦,算算自己中稿的概率。
这一方面,胡小仙是个半吊子,又半困半醒来,精神不大集中,测出来的东西自然就不太准确,卦象出来之后,他侧头在一边打了个小盹儿,这才起来看。
一看之下,他却愣了,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他根本没算能不能发c刊的事情,胡小仙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念出卦象:
“柳下轩窗枕水开,画船忽载故人来。”
没等他多加思索,窗外便传来一阵车声,车上的人下了车,匆匆走近,听声音能听出来是两个人。
魏八锦一把推开门,大步流星的走向内室,后面跟着胡小仙以前见过的那个一百二十分标致的警官,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魏八锦后面,臊眉耷眼的,好像一脸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