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诏书中那个性温良善的幼子,终于长成了生杀予夺的君王。
当那颗心比铁还要硬,他就能坐稳那个位置。
他这也算……完成了先帝和摄政王的遗愿吧。
这就够了。
黄章安排好了一切,支走狱卒,打开牢房门,却还是想再劝他:“我还是觉得没到那一步,皇上在朝堂上仍然力排众议,压着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帮你转告皇上,肯定会没事的。”
秦时行无所谓地一笑:“那我这一死,还能为皇上分担压力,也不算白死。”
要他巴巴地贴上去解释,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只求换一条生路?
他没这么贱。
事到如今,他仅剩这一点自尊。
黄章不死心:“你有先帝御赐的铁券丹书,皇上不会动你,朝臣也不敢多言。要是你假死,皇上……”
会很伤心。
一天没收到信都会高烧晕倒,要是知道王爷“死”了,皇上怕是会重病。
但他望入秦时行黑墨般的眼睛,没有说出口。
他能感觉到,王爷眼中没有光。
“就算皇上看在铁券丹书的面上饶我一命,保不齐哪天想起来,又赐我一杯毒酒。”
“而且……”
秦时行闭上了嘴,没有说下去。
他有私心,他几乎是恶意的,他要皇上后悔,要皇上记住他。
他要清清楚楚地让皇上知道:打破承诺的是你,不是我。
他怨他,因为他那么爱他。
夜半,一条惊人的消息从刑部大牢传出,经由覆着薄雪的宫墙,传入天子寝宫。
皇帝还未就寝,正裹着大氅坐在案边看文书。入冬以来他几乎没休息过,每日处理政事至夜深,那张秀美的脸上满是疲惫。
此时,他微微偏头,似乎是没听懂:“什么?”
黄章跪地,又重复了一遍:“寅时三刻,王爷于狱中自刎。”
皇帝整个人都没动,面露茫然,脑子和意识似是罢工了,没能分析出这句简单的话里蕴含的信息。
他半晌才道:“……什么?”
黄章面露不忍:“请皇上节哀。”
他递上一个瓷瓶:“这是从王爷身上搜出来的,入狱前就带着,应该是留给皇上的。”
皇帝怔怔地看着他的嘴唇上下翻动,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木然地接过瓷瓶打开,一阵清香袭来。和每月的解药如出一辙的香味,只不过浓郁了千百倍。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明白王爷抛弃声名、固执北上想要得到的东西鱼希h椟8伽,是什么。
是为了他。
一张纸条从瓶口幽幽飘落。
皇帝终于从漫长的茫然中醒转,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喉口剧烈滚动却没办法呼吸,窒息感从胸口传来,抓着胸口的手指青筋乍现,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剧痛从四肢百骸袭来,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前,他终于看清了纸条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