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监心里想着贤妃娘娘的事儿,手指便不自觉捻了一下。
宁国府没了,荣国府也没了一大半儿,且皇上留他们还有用,现今皇上可不许他们到荣国府拿银子了。
数遍皇上许他们发财的这几家,就只有荣国府出手最大方,从来没有低过一千的,就是孝敬皇上一半儿,他们还能留得五百。
剩下几家并庄贵妃慧贵妃娘家,每回出手都是百,多了七八百,虽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可有贤妃娘家比着,就显得不多了不是?
倒是慧贵妃失宠这两年,慧贵妃娘家周家出手阔绰了些,只是还是比不上从前的荣国府。
夏太监想着以前一年就能到手的几千上万银子就这么没了,十分心痛。
但他转念再一想,现在贤妃娘娘得了宠爱,这后宫里的女人嘛,除了皇后娘娘都一样,无宠的时候还好,一得了圣上恩德雨露,必然会患得患失。
皇上今儿来了明儿不来,这个月比上个月少来了两次,赏了别人东西没赏她,说好了要来却没来,别人比她多得了恩幸……
要说皇上就一个人,还心系天下大事,剩下的心分给长乐宫一多半儿,余下每位娘娘共分那么一点儿,可不要起嫌隙?
大家都没有还罢了,只有贤妃娘娘一个人有,别的娘娘不敢恨皇后娘娘,可不全恨她一个去了?
夏太监抬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下巴,对那华阳宫太监的态度就多亲热了半分,惹得那太监受宠若惊。
嘿嘿,小子,你们娘娘现在得意,往后可有的是求我的时候,到时候我拿银子你们娘娘得实惠,咱们可有得是说话的机会。
夏太监心里算盘打得响,心道以前没和贤妃娘娘有交情不要紧,只要从现今开始常来往,也不怕有人截他的胡。
这宫里所有太监加起来,还有谁比他更得皇上信重?
只要贤妃娘娘不傻,就该知道华阳宫该跟谁亲近才是最有利的。
夜深,皇上已经睡熟了。
而贾元春虽然身上疲乏,宫内还燃着安神的香,却闭着眼睛怎么样都睡不着。
这一个月以来,皇上对她盛宠,前两三次时她心内只有欣慰甜蜜,但一个月足足六次恩宠,让她欣喜之外更添了忧虑。
十月初一那回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除了皇后娘娘待她还如往常外,后宫余下十一位妃嫔,几乎就没有还对她声气儿好的了。
别人不说,慧贵妃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给吃了似的。
想起再过两日便又是妃嫔们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贾元春忽然一个寒噤。
恩宠来得太多太快险些把她砸晕,她可不能失了理智。
她自恃样貌才学性情没有一样输于人的,家里出事之前,皇上便对她颇多恩幸,她再得了恩宠本也应该。
只是不管皇上是为甚忽然又宠爱于她,现今后宫众人的怨怼全都集在她一人身上也是事实。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后宫诸人的恩宠就没有及得上皇后娘娘的,从上个月第一回到今日,皇上召幸她六次,却一个月内留宿长乐宫十六次,还几乎日日都去用膳。
只是皇后娘娘是正宫嫡室,出身名门,育有三子一女,地位稳固,后宫上下皆对娘娘发自内心的敬爱,又怎是她能比拟的?
而她如今空有恩宠,家里早已不复祖父尚在时的赫赫扬扬,宫内无人与她交好,她还没有子嗣傍身……
贾元春轻轻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有孩子之前,她一定得安安稳稳的在后宫里过下去。
有了孩子就好了,等有了孩子……
贾元春凝眉细想,心道无论如何,皇上喜欢她,皇后娘娘也愿意护着她,后宫中人怎么样她不管,也管不了,只是家里一定不能再出惹皇上生气的事儿,她也得更勤谨侍奉娘娘。
时已过了子时,整个京城都寂静一片,更别说京城郊外村庄里,真正是除了鸟鸣犬吠树枝摇动外并无一声人声。
人人都在睡梦中等着天明,只有一处道观内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此处道观便是贾敬取静修炼之所。
乙卯科进士贾敬,乃是开国时宁国公贾演之嫡孙,直隶提督并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嫡子,罪臣贾珍之父,弑父逆子贾蓉之祖父。
他父祖皆是国朝重臣,子孙却是全京城的笑柄。
宁国府出事后,饶是贾敬自二十年前起就不理世俗之事,成了方外之人,一味的在道观内炼丹修炼,也免不得有家族没落亲人离世之伤感,并子孙不肖之愤怒。
更兼虽他儿媳孙媳尤氏对观内一应供奉没断,却因家里出了事,比之以前减了好几等,观内柴炭从前都是上等的银霜炭,去年冬日却只得了中等,到了今年冬日,便只有下等的银霜炭和柴炭可用了。
这炼丹烧鼎必得用上好的炭方有效力,这中等下等炭灰多也不热,怎么能炼出好丹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