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夷,我走了。当年是我不该游戏于你。一切都是朤月的错,你都忘了吧。
你莫要再恨我父帝,他元灵已去。抛却天地大爱,其实他最是喜你。
你快去寻魄珠吧,嵌上魄珠便可重获双目光明,灵魄也可圆满,是真正的元始尊神了。可平三界大乱,亦可重掌天地之水、万川之冰,那才是你原该有的气魄。
我知道,你极爱这万宇苍穹,会永远守护祂的。对不对?
我不会再回槐江、青要二山。八纮九野这么大,至此终年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想必,你也不愿我再烦你吧,索性就不告知你去向了。
只可惜,我不能再去看一次诞育你的冰海、雪川,再抚摸一次曾经和你一起烙下的掌印。
还好,你没有当真只娶我一人,不然的话,你要孤单了。从极渊水寒,愿有人永生与你,相伴温暖。
朤月诀书”
归墟,从极之渊,明月殿。
进殿后,冰夷一眼便瞥见了放在榻上的羽绢,这原本是她要送他的十万岁辰礼。
虽然他连自己的灵诞之日也不知道是何时,况且他早不止十万岁了。自盘祖灵逝之时他便与天、地、水三界同在。
可她偏是要送他辰礼,还喜盈盈的说:你的诞日就排在我的前一日吧,你的日子总归要比我的好。其实她的也不好,她灵诞后三日,母妃便灵逝了。
她还说,到时候我就把祝辰的话写在这羽绢上面,你要一直留着它,每年灵诞之日都拿出来看看,就留它三百万年吧。
那些羽毛是她少时唯一一次随父帝在沃野游玩,众禽鸟各自衔下一羽送给她的。她极为珍视,藏了一万多年都舍不得用。
陆吾曾向她讨要过多次,她一羽也没给。直到随他进了这水界从极渊,一股脑的全都拿出来做成了这羽绢,现在却变成了她的亲笔诀书。
冰夷连连看了那字三遍,待终于明白了诀书的意思,立时转身向外疾奔而去。眼看再有步就踏出了殿门,他却生生的收住了脚步。
他微嗤了下自己:冰夷,这不正是你当下想要的吗?她走了也好,那娅雨随时会将太阳元焰引向这从极渊。到时若真无他法,大不了他拼了最后的元灵与那娅雨同归于尽。
他慢慢的,将自己不知何时已攥紧的五指一寸寸松开,方觉察出鼻尖、手心,早已尽是冰凉的薄汗。
他敛顿了一下神情,缓缓踱出。这从极渊内最大的明月殿是迎娶她入渊时专门为她而造,除了他和本殿的宫守、宫娥,旁人不得进。
现在,连他自己也有数月未曾踏入这殿内一步了,于外人看来这里早已形同冷宫,常日陪伴她的只有神鸟雪鸾。
见到一直候在殿外的,他两位亲如手足的近臣,应龙和黄乘,他轻轻的道了一句:“如愿,她走了。”说完,他强撑的所有灵力,仿佛在一瞬间被全部抽走,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冰夷醒来时,见自己已卧在偏殿的榻上。不待他询问,立在榻侧的黄乘已先他开口:“不过晕厥片刻,外间无事。”
他自嘲冷笑,是啊,正值三界大乱,就算是昏迷又怎敢太久。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失了左目。
好在数十万年的潜心经营,有了这一众水界得力神将,他才偶尔能得喘息片刻。他轻点了下头,应龙和黄乘退了出去,给他这盏茶工夫的宁静,多了怕是不行。
他吩咐让明月殿宫娥将那羽绢取来,又独自细细摩挲起来。
朤儿,于你而言,从始至终,你我间种种,真的不过是三百年前的一场游戏?为何不能再多等等我?我不信,我在你的心上从未停驻过。还是我面上蓄意伤你,令你心意已变,遂走得如此决绝。
你说我极爱这万宇苍穹,果然只有你真正懂我。
除去我统御的水界,这八紘九野的仙神都道水帝无爱无热。表面对我敬重拘礼,实则避之而唯恐不及。谁又会将这万宇苍穹的命运与冰夷扯上关系。在遇到你之前,这牵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笃定。
说什么不愿意你再烦我?与你相识数百年,我可曾有过一刻不愿?不然怎会为你,不仅甘愿失了灵目,更短了三万年的元灵。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又有谁能真正伤得了我?
至于你父帝,我有恨亦有敬。无论他目的为何,终还是感激他把你送来我这里。他轻触了下自己无采无神、以海珠替代的左目。
自我诞世以来,曾有过一次短暂的元灵清明与百骸畅爽时刻。那仅有的、极短一次,正是首次你误入归墟那日。
现只等赤松老儿拿到九天的娲祖遗石之灵,焠魄成珠。嵌上魄珠我灵目不仅可以恢复清明,我即将散去的灵魄可再凝结,将尽的元灵亦可新生。
只要我魄满,那祸乱三界的娅雨怎在话下,届时三界之乱便可平了。待三界昌平,那样完整的冰夷只日日陪着你可好?
你说愿我永生有爱人相伴。这天、地、水三界,也算上我自己,除了你,我可曾爱过。没有你,又何来温暖。即便成祖成尊,没有你,我要那虚位何用?
至于水寒,你应知冰夷本就是冰魂雪魄。日后,入天及地若寻回你便罢,若你真敢弃我而去,我必将这天地化作寒狱。
连这归墟我也要让它千水成冰,汪洋成砣。就让这我极爱的万宇苍穹,陪我一起冰封雪固吧。届时,三界间将生息不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