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龙尾江上那一袭白衣,不止一次出现在卫墨离的梦魇之中,使他牵肠挂肚,难以忘怀。然江湖浩渺,自上次一别便再也没能相见。
一想到那曾与他并肩而战的白衣女子,卫墨离竟短暂失神起来,气氛立时变的有些尴尬。
木临春将他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哪里还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对于这件事,木临春并未撒谎,上次秦轩寄来的书信里提到,白鹭早已离开了雪龙谷,却并未说明她去了哪里。
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木临春明知故问道:“卫统领,你刚才说的这个案子,到底是何人所为?可查到一些眉目了么?”
卫墨离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想着儿女私情,赶紧驱散心中的杂念,沉声说道:“其实不仅是龙爪卫折了数十人,就连九刀门的几位当家和二名十多名弟子,也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杀人者现已经查清,是戚鸿羽和他的女魔头妻子花鸾姒所为。除他二人之外,还有花鸾姒的几个同门,应该也参与了这件事。”
木临春仿佛越听越心惊,惊愕道:“九刀门的几大当家?难不成关大当家也……”
卫墨离面露一抹凄然:“关伯父伤势很重,不过还好性命无碍。”
他这一句话,让木临春心中升起了不小的波澜,关于卫墨离的出身,他也一下子猜的七七八八。
木临春记得,江南九刀的第二刀头名叫卫青罡,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虽未列入刀榜,但武功却并不比关长峰低多少。卫墨离称呼关长峰“伯父”,那就说明他极有可能是卫青罡的儿子。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卫墨离之所以透露这个消息给木临春,则完全是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戚鸿羽和花鸾姒以卑鄙的手段将关伯父打伤,为正道武林所不齿,所以我希望木少主和令尊在这件事上,能够与九刀门站在一起,找出戚、花二人和他们的同党,合力为武林除害。”
木临春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立刻回复。
只听卫墨离继续侃然道:“红莲剑宗作为太青州第一大剑宗,大可广发英雄贴给本州所有的门派及帮会,让他们共同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来,这样的话,相信戚鸿羽等人就再无藏身之地了。”
木临春闻言,心中有些不悦,可面上却云淡风轻道:“卫统领,为了一个戚鸿羽闹这么大动静,恐怕有些不合适吧?而且自我祖父仙逝以后,红莲在太青州的地位已日渐式微,即便厚着脸皮发了英雄贴,恐怕也是应者寥寥。”说完,木临春长叹一声。
木临春说这话,其实是有些自谦了,红莲剑宗传承了一百多年,自有深厚底蕴,别的不说,单是太青州大大小小的门派、帮会和镖局,其中就有三分之一的当家人是出自红莲剑宗;随着林木森去世,这份香火情虽然淡了许多,但绝对没断。
卫墨离英挺脸上露出一抹无奈,“是啊,这么做确实是有些不妥,但太青九郡何其辽阔?戚鸿羽等又是习武之人,若他们一心想逃,就算动用所有龙爪卫和官府的力量,也不一定能抓得住,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罢,他双目一炯,直视着木临春道:“难不成木少主有更好的办法?如果红莲剑宗能帮官府找出花鸾姒和戚鸿羽等人,那自然不需要发什么武林贴了。”
木临春闻言心道: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你九刀门报仇不成反被人家杀的损失惨重,如今却想拉上红莲剑宗帮你们找人、报仇,万一到时候你们再撇清了关系,那事后还得红莲剑宗来应付天涯不归阁的报复……好你个卫墨离,果然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心思竟如此阴沉。
木临春看着他那一脸的正气凛然,心中冷笑,若有所思犹豫了半晌,才恭声说道:“卫统领太高看在下了,这件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如这样,我回去以后就让家父派人去寻找戚鸿羽等人,若实在找不到再用卫统领的方法不迟。关伯父乃是刀榜第五的高手,他尚且受了重伤,料想那戚鸿羽和花鸾姒一定也不会好过,说不定此刻正躲在某个地方疗伤,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合力,一定能将他们给找出来。”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卫墨离也觉得颇有道理,思忖片刻,他点了点头,义正言辞道:“嗯,木少主说的在理,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说的办,明天一早,希望你能派出一千弟子与本官一道,在囚牛山附近仔细查找线索。”
木临春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卫墨离已然岔开了话题,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最后又盛情挽留木临春用过晚饭再回,这偌大的李府好像就是他家一样。
木临春以早些回去安排明日事宜为由,婉言谢绝。
回到剑宗之后,木临春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家老爹木天钧,将今天面见卫墨离的事情说了一遍。
期间,木天钧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波动,待儿子说完,他才平静说道:“这件事情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你要做什么、怎么做我不管,但是,你在做决定之前,莫要忘记自己的的身份,以及你身后的宗门。”
木临春心中一动,暗道莫非父亲知道了自己带回了花鸾姒和高太虚?看着父亲那似乎能够洞穿一切的眼神,他竟不由自主有些心虚。是啊,自己为了替瑶丫头报杀父之仇,试图挑起天涯不归阁和九刀门之间的争斗,确实是兵行险着。
虽然一切事情仔细推敲起来,他并未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也与他脱不开干系。而在此之前,他似乎都没认真考虑过万一事情败露后的风险,这不仅关乎祖辈们的心血,还有剑宗的数千条人命;如今龙爪卫也参与进来,更让形式变的复杂了起来,稍有不慎,就会置整个剑宗于险地……一念及此,木临春的心头竟忽然狠狠颤动了一下。
不过,也就是这一下罢了。
深吸口气后,他缓缓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连累宗门。”
木天钧看着这个儿子,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年来,他总是觉得欠了儿子许多,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弥补。想到这里,他暗叹一声,既然你有想做的事,那就去做吧,我在你身后默默看着就行,如果你稍有不慎,跌倒了,那为父一定会扶你一把……
木临春并不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些什么,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抱过他、没疼过他,没有像别的孩子父亲那样,教自己儿子提笔写字、骑马练功,好像除了这一层父子关系之外,二人便形同陌路。
简单商讨完毕后,木临春便起身离开了父亲的书房。
一身华服的木天钧,仍是坐在那里,他的头发虽已见灰白,但气场依旧强大,良久之后,他走到一面悬挂了三柄长剑的墙壁前站定,取下了中间那柄秀气的长剑,而后将放置长剑的两个铜制龙首架齐齐旋转一圈,只听轰隆隆一声轻响,那块一人高的墙壁,竟随着声响翻转过来。
而翻转过来的墙面上,竟挂着一幅长长的画卷,画中是一个手执长剑的女子,女子身着一袭蓝白相间长裙,玉带束腰,身形玲珑,英姿飒爽。
细观其面容,却是眉目舒展,浅笑嫣然,但在这绝美的风采之下,似乎依稀可见女子眉宇之间的那一抹倔强。
而女子手中所执的那柄剑,与木天钧刚才从墙上取下的那把一模一样。
身形伟岸的男子紧紧握住长剑,痴痴然看着画中女子,不自觉竟溢出两行泪来,良久之后,他对那画中女子说道:“红烛啊,你刚才看到了咱们儿子了吗?我没骗你吧,他的……病,已经好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