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栖思忖了片刻,诚实道:“师尊不是老了,只是太重感情。”
舒子清苦笑一声:“你这孩子,倒是和你爹一个说辞。都说人老了有几个表现:怕死爱财重感情,自从你爹走了之后,我越发怀念之前的日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可能真的老了。”
“年轻时候,比遇春和逍遥子更卑劣的魔修我都见识过,那时候的我何等的杀伐果断。可是现在,我竟然心软了……”
若是之前的他,得知弟子入魔,一定会亲手送他上路。可是昨夜面对柳遇春的脸,他脑海中总是回想起柳遇春小时候,想起大家在一起时快乐的时光。
舒子清轻轻抚摸着水晶棺,眼眶又一次湿润了:“我到现在都没明白,那么多魔修,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徒弟和朋友?为什么……非要是他们?”
“知道吗无栖,我现在真的很羡慕你爹,至少他不用面对这么糟心的事了。”舒子清声音哽咽,“幸亏他不在了,要是他在,知道逍遥子的事之后,该多难受啊。”
无栖心中酸涩,是啊,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舒子清的心情了。因为他也是同样的难受,同样的心如刀割。到了这个时候了,舒子清还在庆幸苏栖远离了是非。他声音低沉道:“是啊……”
这时池砚气呼呼地进了大殿,手中握着破碎的魔珠:“那个老秃子,竟然把定位珠给搞坏了。”
池砚和荀长楠循着魔珠怒气冲冲地冲向了当归山,结果翻遍了整个当归山都没找到逍遥子的身影。后来查了宗门结界上的留影石,才发现在无栖和池砚来千草峰之后,逍遥子就乘着他的本命法器离开了无极仙宗。
池砚本想循着魔珠的指引追击逍遥子,结果他刚追了一盏茶的功夫,魔珠在他掌心中砰然碎裂。池砚脸都气青了:“岂有此理,本来对他还挺有好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卑鄙。下次见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当时在凉山腹地看到柳蕴记忆时,池砚特别心疼被邪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萧南风。他甚至对无栖说,等将来时机成熟了,他想要去看看逍遥子前辈。谁能想到当初被魔修迫害得最惨的孩子,却成了魔宗的首领,做出了更加残忍的事?
池砚气急了,口不择言道:“早知道他会成现在这样,当初那把火,就该烧死他!”无栖抿了抿唇,垂眸道:“池砚,慎言。”
舒子清长叹一声:“其实,逍遥子也是个可怜人啊。他本是我们四个人里,最痛恨魔修的人。到今天这步,只能说是冤孽啊!”
池砚眉头一挑:“怎么?难道还有人迫害他不成?”
舒子清微微颔首:“说是迫害,也不为过。”
当年他们四人被万仙盟的修士救下之后,除了苏栖被何桑子带回了千秋宗,其他三人则被各自的家人带回了家。这之后,就属逍遥子的遭遇最坎坷,他全身被邪火烧成了碳,虽然还活着,但是却痛苦异常。
萧家人一开始还想着给萧南风治疗伤势,可魔修的邪火带有火毒,极难清除,需要用非常昂贵的灵宝温养着,才能将火毒一点点拔除。萧家只坚持了一年,就不想继续在萧南风身上耗费时间了。
虽然萧南风灵根难得,可是萧家还有更多的子孙需要修行,怎么能集全家之力供一个半废人?更何况萧南风体内的火毒就算拔除了,被侵蚀的灵根也无法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萧南风,就这样被萧家人放弃了。萧家人找了个由头,将他送到了佛宗,希望能靠佛宗的心法度化火毒,让萧南风活下去。
池砚愣了一下:“佛宗?我们浮生界有佛宗吗?”
舒子清点了点头:“曾经有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佛宗在天泉和慕仙州到达鼎盛,随处可见寺庙。”只是后来,佛宗逐渐消亡,近些年已经不见踪影了。
池砚轻轻拽了拽无栖的袖子:“萧南风是不是在佛宗里面过得不好?”
舒子清闻言微微颔首:“都说佛陀慈悲,怜悯苍生万物。萧家人送萧南风去佛宗,也是想要给他留一线生机。然而佛宗里面不是所有人都是佛子,萧南风在佛宗,生活得不好。”
一个被烧灼得面目全非的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时间长了就算方丈不说什么,下面的小沙弥也看不过去了。萧南风在佛宗过得很不好,他身上的伤口得不到足够的灵药,总是不断地溃烂。小沙弥欺负他,连饭都不让他吃饱,在如此恶劣的欺压下,萧南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了好几年。
最后要不是苏栖发现了萧南风身上被施虐的痕迹,萧南风也不知道要在佛宗受多少罪。
池砚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了无栖:“是苏栖把萧南风从佛宗带出来的呀。”
舒子清抬手摸了摸池砚的脑袋:“你这孩子,总是问无栖做什么?老一辈的事,他哪里知道?你别打岔,好好听我说。后来啊,阿栖就把萧南风带出了佛宗,安置在了千秋宗。”
随着舒子清怀念的声音响起,无栖脑海中闪现出一道消瘦的身形。骨瘦嶙峋状若骷髅的萧南风伸出扭曲的手握住了苏栖的衣袖,眼眶中滚出了两行清泪:“我这一生光明磊落,从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和践踏?天大地大,为什么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阿栖,我好恨,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他们的麻木不仁,恨他们欺善怕恶的嘴脸,恨这不开眼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