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朝弦眉头逐渐深锁,小心翼翼拆下套在墨云箫指间的刑具,只见他十指染血,根骨都变了形。又探向他的脚腕,夹棍之下,大片红紫淤青,小腿骨竟被生生夹断了。
遍体鳞伤之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玉朝弦含恨道:“他们竟对你动用如此重刑?”
墨云箫好似习以为常,闭了眼。透过那血迹斑斑的长衫,下半身的伤若隐若现,玉朝弦心惊,欲要撩起衣摆,墨云箫却在无形之中避开了。
玉朝弦言辞厉色问:“墨厉对你做了什么?”
等了半天,墨云箫什么也没有说,唯有两眼空空,漆黑的没有一点光亮。玉朝弦扫到一旁的羊皮古卷,过了几眼,心一横,把他揽在背后,“我带你出去!”
墨云箫趴在玉朝弦背上,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想见玉轻然。”
“好。”玉朝弦背着墨云箫,一步步沉重地踏出门。路过之处,流下两道深红的血迹,血色骇人。
玉朝弦把墨云箫轻放在玉轻然身边,回首间,寒岐轩和辰族主已经踏入了冰室。玉朝弦双目森冷,聚霜出现在他手中,打向墨厉:“你就算再不满,也犯不着这样折辱他!现如今,你和当年你那自私癫狂的父主有什么区别?”
墨厉被逼的步步后退,身体撞上了冰墙,吐出半口血,他攥紧拳头,满眼愤恨:“我受过的,他一样都少不了!”
“他是他,你是你!凭什么你要把你所受的全都加注在他身上?”
“凭什么我不能?”墨厉大吼,推开玉朝弦,疯癫地大笑,“谁让他是辰族少主呢?你我都知,辰族少主说好听些,是不讨父主喜欢的子嗣,说难听些,就是个日常供父主泄恨的玩偶!我都是如此过来的,他为何不能?”
人人皆道辰族族主治国严厉,后宫坐拥三妻四妾,风光无限,其中隐晦又有谁人知?辰族嫡系自古遗传着一种隐疾,少而不显,青年首发,老年成疾,最怕他人刺激,发作起来举止疯癫,六亲不认。这种隐疾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道诅咒,无药可医,无法可解。每一任族主都是从少主阶段度过,娶不了心爱女子,被强塞姬妾,被父主踩在脚底肆意践踏尊严,但凡反抗,皆是罪,最后只能踩着数不尽的血与痛上位,心里被仇恨和屈辱扭曲,随着病情加重,变得嗜血嗜杀,把所有怨恨发泄到下一任少主身上。以此轮转,一代又一代,少主成族主,被推翻,新的少主再继位,再被推翻……父子成仇,如日中天,永无尽头。
玉朝弦听懂了,放下了聚霜,“所以,这就是你当初把你儿子送到泽川的理由?你害怕自己遗传的疯病会伤害寒岐轩,刻意留下墨云箫,让他代替寒岐轩遭受这些痛苦,结束辰族困局。”
“是。”墨厉看了看不远处的寒岐轩,疯执的眼中终于有了丝温软,“他虽是高郁所生,但毕竟是我的孩儿,我不能让他在我的路上重蹈覆辙。”
此时,在他们身后,传出了隐隐的笑声。玉朝弦蓦然回首,看到墨云箫唇角带着残血,一个人对着上空发笑。他讥讽地听完一切,苍凉地笑着,放肆的笑着,越笑越大声,直至笑出了泪。
墨厉怒啐:“贱人!你还敢笑?”
一室静谧中,墨云箫虽一身血污伏在冰床边,但风轻云淡的姿态显得他像极了一朵淤泥中的清莲,杂陈不染,让人不能亵渎半分,“辰族困局已解,而你儿子的困局,再也解不开了。”
寒岐轩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反驳,墨厉就已经提鞭甩向墨云箫。
“贱人!”耳畔一声呼啸,长鞭混着凉风抽打在他身上,划过他脸颊,留下一道或深或浅的血痕。
墨厉一口一个“贱人”骂着,仍不能泄气,作势还要鞭打。
“够了!”玉朝弦抓上他的胳膊,护住墨云箫,“毁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嫉妒他轻松得到小然的爱,可知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玉朝弦扔出那张记载血心咒的羊皮古卷,墨厉接过,只见上面写着:血心咒,远古司百仙人所创,因追念一对相爱的故友,特创下此咒以解后人相思之苦。此咒可令人起死回生,非两情相悦不得使用。施咒时,当以情为媒,以心血相赠,待心血交融七日,采七七四十九盅血对情人日夜输送,三百年后,情人方可苏醒。
墨厉脑中忽然炸裂,嗡鸣阵阵。他的两眼怔怔瞧着“两情相悦”那四个字,一双颤抖的双手捧着古卷,反复地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当年他率领麾下攻上幻族,带走阿韵尸身,向清玄索要起死回生的方法,清玄只说了如何施咒,并未言明血心咒是要相爱的人才能生效。
玉朝弦道:“墨厉,如果你还念着阿韵,记着你我往日兄弟情分,就请放他一条生路。”
墨厉好似听到,又好似没听见,抱着羊皮古卷,一个人踉踉跄跄走出冰室。
玉朝弦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墨云箫,“血心咒太凶险,你伤的很重,不如缓几日再……”
墨云箫隔着一角较为白净的衣袖,摸着玉轻然的脸庞,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害怕她下一刻从他指间溜走。坚硬的心墙瞬间塌落了半块,墨云箫的声音喑哑又轻柔:“我可以等,她却等不起。”
血心咒只能拯救尸身完好的人,玉朝弦再有本事,也不能保女儿尸身长久不腐。
玉朝弦问寒岐轩:“他的身体能否撑住?”
“只要姑父想,就可以。”
玉朝弦闭了眼,不再犹豫,对寒岐轩道:“开始吧!”
寒岐轩抛出千机凌玉,在二人所在地方设置了阴阳两极阵,转身和玉朝弦离开,把剩下的时间和空间留给了墨云箫与玉轻然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