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家中后,屠大海还是晕乎乎的,他把包袱递给徐氏,紧张地说,“福妹,你快数数,是不是七百文!”
听到了这个数字,妇人一时也有些愣了,她在炕上盘起脚,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遍,才长呼了一口气,颤声道,“是七百文,没错。”
时下一斤猪肉不过□□文钱,他们带去了二十多斤腊肉和一大坛子咸菜,居然换来了足足七百文钱。徐氏嫁到屠家这么久,手上从来没有攥住过这么多现钱,她数完钱后,赶紧把铜钱放到被褥下面,捂住心口平静了一会儿,突然喜滋滋地下了炕,说要给家里人做顿好吃的。
趁着徐氏在灶台上忙活的功夫,屠大海兴高采烈地和儿子展望了一番未来,他算过了,只要同福客栈肯一直收自家的腊肉和咸菜,家里一年便能多赚四五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在清河镇上买个三进三出的气派院子,也不过就是百十两白银的事。
屠午也眉开眼笑地跟着盘算起来,屠春却微微皱起了眉,不行,这样太慢了,辛辛苦苦地干两年,就只能存下十两银子来,单凭这点钱,估计哥哥刚到帝都就囊中羞涩了。
说到这里,屠春倒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那位李叔叔了,别看李嘉行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居然和小舅子啥都没干,硬生生在帝都熬了三年。等到后来她嫁过去的时候,李家居然能在帝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了一座五进的大宅子,看李熙照用钱,还颇有点挥金如土的架势。李家和窦家上数三代,都是贫苦出身,单靠李嘉行后来任礼部侍郎时每月200贯的俸禄,不知暗中要用哪门子生财的门路,才能让家人过上如此阔绰的生活……
徐氏心中高兴,不仅做了滿桌的菜,还把藏起来的一坛高粱酒拿了出来。几杯烈酒下肚,屠大海说话时已经带上了醉意,“福妹,我今天去过那家当铺”,他不敢看媳妇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掌柜说,时间太久了,咱娘的那对耳坠成了死当,卖出去了……”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过往的不快,徐氏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骤然阴沉下去
,碍于儿女在场,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筷子放了下来。
“福妹……”屠大海是个老实汉子,知道自己对不住媳妇,见她面有愠色,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好低声下气地讨好道,“等赚来钱了,我给你打个纯银的。”
屠春见气氛不对,连忙在旁边帮腔,她声音甜甜的,尽挑娘亲喜欢的话说,“是啊,我们今天从首饰铺子门前过,爹还说要带娘进去逛逛……娘,清河镇可真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咱们再做一些腊肉,下次一起过去。”
看到小女儿乖巧懂事的样子,徐氏如何不知她的用心,顿时心肠一软,不再纠缠那些旧事了。不过提到买首饰的事,她并不如屠大海那么兴奋,反而叹了口气,“方才我听你们说得热闹,可依我看,这不是个长久的门路,一家饭馆能用多少腊肉?咱们靠着它,也就是赚些油盐钱罢了,千万别花到不值当的地方。”
她唯恐男人当真会因为心里愧疚,一时头脑发热,将赚来的钱拿去买什么银耳坠,于是这番话说得厉声厉色。屠大海唯唯诺诺地应了,屠午胸中刚冒起一些发家致富的远大憧憬,立刻便被自家娘亲给掐灭了,少年人恹恹地垂下脑袋,不再吭声了。
屠春心中暗叹,还是娘亲看得长远,可惜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哪怕是油盐钱,他们一家子也得辛辛苦苦地先把它赚来了。
有了七百文当本钱,屠大海开始挨家挨户地收生肉,他给的价钱是八文一斤,这和镇上屠户出的价钱一样,因为省了跑上一趟的事,许多人家原本也乐意卖给他。可这时候有人跳出来咄咄逼人地追问,平白无故的,屠家为什么要收这么多生肉。屠大海耐心地解释了,他们不信,反而要屠大海把做腊肉的法子交出来,屠大海自然不肯,这些人便在村里放谣言,说生肉马上就要涨价了,屠家这时候低价收,是为了赚大家的钱……
对于这种人,屠氏夫妇的意思是不要过多理会,乡里乡亲的,他们不愿意卖就算了,犯不着撕破了脸,而屠午年轻气盛,心里总是咽不下这口气,几次都想当面和那些挑事的人们理论理论。
屠春嘴上劝哥哥少安毋躁,心里却同样不是滋味。这
么多年,无论谁家有什么红白事,他们屠家能帮一把是一把,当初他们家过得凄惨,不见有人过来帮忙,现在家里不偷不抢的,靠自己努力赚了点小钱,倒惹得一群人眼红了。
因为有这些人从中作梗,屠家没有收来多少生肉,徐氏和屠春做了十来斤腊肉,又将地里新长出的红薯杆腌了,这才堪堪装满一个竹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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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到镇上的屠户那里看看,”村上今天又有几个妇人到屠家来闲聊,那眼睛尽往梁上挂着的腊肉打转,口里绕来绕去也都是围着这件事的。屠午心里憋气,索性对爹娘提议,“宁可多花点钱,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了。”
徐氏面有忧色,她比儿子想得长远,当初是他们考虑不周,贸然将这个生财之道泄露了出去,如今村上相熟不相熟的,都眼巴巴盯着自家。本来村里人若是好声好气地说了,把做腊肉的法子告诉他们也无妨,毕竟这是个功夫活,不是谁家都有这份耐心和手艺,能将腊肉做到色香俱佳的。可他们这样明里暗里地挤兑,摆明是想要对付屠家,恐怕交出了这个秘方,家里还是得不了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