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果真什么活都会,棉衣也能自己做,两人窝在家里点了炭盆,沈原歪着看话本子,大妞就在那边飞针走线给沈原做衣服做鞋。
这姑娘如今吃的好,不用担心挨打挨骂,身上脸上都长了肉,看着就壮实的很,一把子力气不输给男人,她如今脸上就一直带着甜蜜蜜的笑。
沈原也不是一直冲着她嚎,只要她不犯蠢,沈原也懒的嚎她。实在是这壮丫头好声好气的话不能记心里,只有沈原板着脸嚎了,她才能记住。
天冷了床上要加铺盖,沈原还没给她拿,这丫头自己鼓捣了稻草就往床上铺,做棉衣棉裤鞋袜,沈原给了两个人的料,她给沈原做的是足料的,轮到自己就开始抠搜,也不知道她抠搜给谁。
沈原在家,家里炭盆子不断,她要是偶尔出门,回来那炭盆子指定熄灭了,大妞就在院子里推磨,那驴就一个劲冲她刨蹄子喷气。
沈原嚎了她几次才略好些。
两人相处都两个多月了,大妞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主子心疼她,现在她身上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惶恐畏缩,眉眼舒展,身心舒泰。
沈原看着大妞心里叹气,外头有的人已经开始挖草根剥树皮度日了,有时候看了真的受不了。
她这里确实存了不少粮,可惜这些粮救不得外头那数不清的老百姓,就是那佘家的粮库,沈原一个人也发放不了粮食。
把粮库的消息告诉衙门?算了吧,衙门里不是没粮,他们是并不愿意救济百姓!沈原一头把佘家的粮交出去,一头就进了不知道谁的腰包,反正落不道百姓嘴里。
这天,沈原忍不住道“大妞,你想过如今你家里怎么样了吗?”
大妞正在纳鞋底,头都没抬,“咋样都和我无关了,我爹把我卖了,死契,我不是他家人了。”
沈原“……就没想过回去看看?”
大妞大惊失色,“您,您要赶我走?我,我哪里做的不好啊?您,您说,我,我改!”
沈原无语,“谁说赶你走呢,外头如今天寒地冻,好些人家都断炊了,我就想着你会不会记挂家里。”
大妞放下针线,她表情很怪,冷淡中夹杂着一丝恨和一点点幸灾乐祸,“主子,您不知道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我是家中的长女,可我长这么大就没觉着我是一个人……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干活,什么活都要干,睡柴房……残羹剩饭都摸不到,我娘说女孩儿生来就是当牛做马给人家折磨的……以前年景好的时候也有,可我就是捞不到一口吃的……我爹喜欢打人,打我娘,打我们姐妹,只有弟弟们是他心头爱……我娘又说女人家挨打那也是应该的……我那两个妹妹不是现在卖掉的,早就卖掉了,卖了给我弟弟们换棉衣,换细米白面,我干活实诚,没有我,家里地都种不好,所以哪怕有人来我家说媒,我爹也不同意,我娘又说,我生来就是还债的,我就想啊,我这债怎么总也还不完呢,是不是得我两腿一蹬没了时才算还完?”
“后来村里有个闲汉,他给我爹五百个钱要睡我,我爹就拿了钱,他不知道我力气大,把那闲汉揍的掉了两颗牙,闲汉不敢碰我了,我爹赔了钱,恨的不行,把我吊起来打,我娘偷偷告诉我,我应该忍着。”
“再后来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不把我买了他的两个心肝肉就要挨饿,就把我给拎出来卖了,我是怎么都没想到,我被卖到了福窝里,我就,我就现在才知道我还是个人,我还活着呢!”
沈原“……”啥话也别说了,她拍了拍大妞的肩膀,“行了,以后不提你家,你以后就好好跟着我吧……要是将来我也没什么吃的了,我就带着你一起去讨饭!”
大妞脸上全是笑,“主子你放心,我力气大,将来我干活买粮给你吃!”
沈原“……”我就说个笑话。
这是个实心的孩子,从小被亏待大,现在遇着个对她好的,那就掏心掏肺起来。
外头饿殍声声,凄风苦雨,这个关上门的小院子里驴都睡的喷香。
家中实在没活了,沈原看大妞闲的要去擦房梁,她就道“行了,今儿开始我教你认字,好歹学会算算账,会写自己名字,我看你闲的蛋疼!”
大妞手足无措,“我,我还能学认字?”那可是大老爷才能学的吧。
沈原道“反正闲着没事干,我看你力气也大,再教你一套身法,如今外头已经乱了,会些拳脚,保命的机会也大些。”
于是一冬天,沈原就在小院子里教大妞认字和一些简单的格斗术,这姑娘别看外表粗苯,确有一颗玲珑心,学的像模像样,现在和那头傻驴对上,两个能闹个旗鼓相当。
便是字一冬天也学了几百个,名字会认了写了,简单的账也会算了,实在是意外之喜。
一冬天,两个人都没消耗完一屋子的粮,倒是院子里的柴火和炭用了好些,沈原不是亏待自己的主,屋里的炭盆子几乎不灭。
大妞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指脚趾,还感叹道“这是第一次冬天我的手脚上没长冻疮啊!”
虽然熬过了寒冬,老百姓的日子可没见一点好转,那饿疯的人什么干不出来,听说就有住家晚上被人劫了的,现在城里城外都是一片萧条。
虽然小泉城这里还没见到那些兵啊将的,但是外头打成一锅粥大家也都知道,商路是早就断了,都在吃存粮,那没存粮的就得想办法从外头鼓捣。
沈原这里也遇上过半夜爬墙头的贼,都没让她出手,大妞拿着棍子守在墙角,翻一个进来她就扔一个出去,有两个小贼同时翻进来,大妞一手拎一个,有一个挨着驴子近了些,被那驴狠狠踢了一脚。
几次三番,那些贼也知道住在里头的人不好惹。如此,她们这里总算清净了,再也无人敢进来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