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是葛歌十四岁生辰。
早在六月初,王赵氏就已开始惦记这事儿:从前大家都穷,过个生辰也就煮个鸡蛋吃就算过了;可如今家里有钱了啊!这歌儿又辛苦了这般久,她们合该好好儿给歌儿过个正经的生辰才是。
“这套衣裙我可是下足了功夫做,这绣花儿也都是绣的小里正喜欢的合欢花,你们瞧瞧可好?”趁着寿星本人今日又在菇房那边忙活,给女孩子们上完课的文宁氏将自己前几日才完工的一整套儿衣裙抖落开来,铺在炕上给王赵氏等人瞧。
“哇…这裙子可真好看…”凑得最近的王小茹瞧着那姿态灵动,簇簇拥拥堆得跟云霞似的合欢花,想伸出手去摸一下,忽然瞧见自己的手指甲还有暗黄色的泥印儿,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来,生怕把裙子给弄脏了:“宁婶儿您这一手绣活儿可真是绝了!”
“别光顾着看,小茹你给准备的生辰礼呢?”站在一旁的王赵氏伸手用食指点了点女儿的脑门儿:“这么些年来歌儿跟你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年初你过生辰时歌儿那会还没这般有钱,都记着给你买生辰礼,你可不能不顾念你俩的情分啊!”
见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王小茹用力地拍得自己的胸脯啪啪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儿:“我准备的生辰礼哥儿一准喜欢,娘您就放心吧!”
瞧女儿这般有信心,王赵氏反而还有些不安了,她这女儿有多不靠谱她也不是头一天晓得:“要不你还是拿出来给我瞧瞧吧?”
王小茹如今每个月工钱都能有二两往上走,王赵氏这边儿因着葛歌每月会单给二两银子做她帮着打理各类琐事的工钱,是以女儿的工钱她也只要一半儿,按理说孩子手里少说也有个七八两私房钱,也能准备一份像样的生辰礼了。
可王赵氏很清楚女儿跳脱的性子,这会子这般说,还真不知要准备成啥样呢!
王小茹却是说啥都不乐意拿出来,众人拿她没法儿,便只得算了。又继续说着四日后葛歌的生辰礼该置办甚酒菜、要办几桌,这可都是着急的事儿。
因着不是及笄的年岁,众人便觉着不大摆了,只打算几家亲近的人家坐一处,弄个三四桌热闹热闹,至于村里其他人家,王赵氏也都想好了,每家发俩鸡蛋,就当是沾沾歌儿过寿的喜气。
对王赵氏这般妥帖的安排,参与了生辰礼筹划工作的众人自然是没意见的,分好工后,便各自筹备去了。
崔永濂是七月初五的午后才晓得,第二日就是葛歌的生辰。
“崔先生您如今先别往外透,我这会儿跟您说也只是叫您有个心理准备,明日我把哥儿支开,到时还要劳烦您帮着打掩护。”趁着葛歌不在家来找崔永濂说明日葛歌生辰宴的王小茹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试探地叫了声:“崔先生?”
回过神来的崔永濂啊地应了声,道:“成,到时候王姑娘你要如何,给我打眼色便是。”
王小茹见对方应下,便欢欢喜喜地走了,她还得去群花姐家去提酒呢!上回搬村乔迁时哥儿喝了那酒直说好,这回她给哥儿准备的生辰礼便是陈婆婆私藏的一瓮好酒!
一想到哥儿明日就能喝到这美酒,王小茹心里就美滋滋的,哥儿一准会喜欢自己这礼物的!
要知道这可是她在陈婆婆那儿软磨硬泡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她说漏嘴要给哥儿的,陈婆婆才松口卖了自己一瓮五斤的。要知上回柳捕头来买,陈婆婆也只舍得卖给对方一小瓮不过一斤的呢!
望着王小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崔永濂却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他在葛家白吃白住这般久,葛里正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明日是他恩人的生辰,那他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
前几日雄叔走之前是给自己留下了两千两银票,可这穷乡僻壤的,他也不能到州府去转悠,该给人准备啥好点的生辰礼,才能叫对方知晓自己的真心,真心的感激之情?
全然不知自己给崔永濂扔下了个多大难题的王小茹哼着小曲儿就到了陈群花家:“陈婆婆,群花姐!”
见是王小茹来了,坐在院子里的陈婆婆打发孙女儿去取酒来,自己则坐在院子里继续忙活编制竹篮的活计:“小茹你等会儿,我就不招呼你了。”
如今村里的这些老人家大都喜欢在家编些竹篮竹笸箩,小里正要得多,还是按市场价给收的,她们能多挣点钱贴补一点儿是一点儿。
“好,陈婆婆您忙,不用管我哩!”王小茹乖巧地笑了笑,站在一旁也不乱看乱动。
“小茹你这好好儿地要酒给小里正做啥?”陈群花将她奶早早就准备好的那坛子酒小心地抱在怀里出来给站在院子里等的王小茹:“你可别忘了上回小里正喝完酒第二日都难受着呢!”
王小茹笑眯了眼,脆生生地应道:“这就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头疼明日受!”
其实王小茹原还真没打算给哥儿准备一坛酒当生辰礼的,是上回在云州城翠华楼吃饭时,哥儿喝了口翠华楼的酒,说比陈婆婆家的差远了,还忍不住砸吧嘴回味了下陈家酒的醇美。
打州府回来王小茹就想着偷偷给哥儿搞点酒的,正好捧着哥儿的生辰,这不巧了不是?她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给哥儿送一大坛子酒!
“那成吧,只是你别叫哥儿一劲儿全喝了,免得第二日起来真难受。”陈群花无奈地笑笑,将酒捧着递给王小茹。
“要出了洋相,日后我家的酒可不叫她沾一点儿了!”坐在那儿编着竹篮的陈婆婆头也不抬,就凶巴巴地来了句:“老婆子的酒可不给人糟蹋!”
听着这明明是关心葛歌喝醉难受,却还说是怕自己的酒被糟蹋的口是心非,陈群花与王小茹都抿着唇不敢笑出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王小茹才应道:“哎!陈婆婆您放心,我一准儿不叫哥儿喝多!”
打陈家出来的王小茹提着酒一溜小跑往家回,趁着王赵氏等人不注意时,将陈群花擦得干干净净的酒坛藏入衣柜,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第二日一早,给孩子们上完武课的崔永濂背着打葛歌那借来的弓箭,趁着日头还没出,独自一人往山上去了。
日日都是忙得跟陀螺似的葛歌,今日也要到镇上去一趟,如今村里人多地少的,她手里又有银子,全然已忘了今日是自己生辰的葛歌,吃过早饭后便独自驾着驴车往镇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