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落山,屋里就阴沉沉的,外面还见点亮,屋里就没舍得点煤油灯。
高秀兰在做饭,陆明海坐在灶台后面烧火,陆东财就抱着初一坐在灶房门口的门墩上。
“明天是礼拜天,我跟你三婶说过了,明天东平在家里,跟着你们走一趟,粮食啥的都称好了,布票我也找你三婶借了,早上早点走,过去把事情弄利索,早点把人接回来。”
陆东财转脸看了她一眼,嘴唇哆嗦了两下到底没再开口。
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他没有什么发言权。
然而他心里,是不愿意的。
刚刚离婚两个月,又找一个,他靠在那,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日子怎么就过到这份上的。
但是不愿意又能怎么弄,他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了,这大半年因为他的事情让父母操碎了心。如果再找一个真的能让家里松口气,那就找吧。
陆东财一晚上都没能睡好,一闭上眼就梦见李来英,梦见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她坐在那,对着自己恬静的笑,然而还没等他走近,那人就跟疯魔了一样闹开了:“你走开,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儿子,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醒来,浑身寒噤噤的。
外面的天还没见到一点亮,但是已经有说话的声音了。他堂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东财还没起来?”
他坐起身,摸黑套上鞋子出了屋:“起来了!”
一百斤粮食分了两个麻袋装,他跟陆东平一人背
了一口袋,陆明海也跟着,打着火把刚刚出了院子,周美英就来了,高秀兰满是歉意:“这又得劳烦你翻山越岭得再跑一趟。”
周美英道:“哎,都是一个队上,咱们这么多年得交情了,不说那些客套话。”
帽儿岭翻起来是真的不容易,天不见亮就走,等到地方,太阳都升起来多高了。
他的新岳家姓胡,住的地方真的是要与世隔绝了。
旁的事情有他爹陆明海和堂哥在,还有个周美英,用不着他操心,他见到了他以后的媳妇。
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丫头。
一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的跟鸟窝一样,躲在门背后,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
胡家好些孩子,陆东财不知道是一大家子的还是都是胡青青的弟弟妹妹。
陆家这边把粮食弄去了,布票给了,当时就去队上打了条子办了手续。
二丫,变成了胡青青,成了山前陆家媳妇。
十七岁都还不到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家里不要她了,愣愣的站在院子里看了半天,直到周美英喊她她才转身,头也不回的跟着走了。
陆东财走在最后,一句话都没说,看着她身上那几乎都没法避体的衣裳,看着她脚上后跟都遮不住的鞋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是个可怜的,比李来英那会儿还可怜,他压下自己升起来的同情心,拍了自己一下:“长点记性吧陆东财。”可怜的人,不一定都是
好人。想着之前家里乌烟瘴气的日子,他心里都开始胆寒。
回去比来的时候要快很多,只不过这一路上走的沉闷的很,陆明海走在前面跟侄子说话,周美英时不时的也能搭个腔,就把他们新出炉的小两口丢在后面。
陆东财走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人,说是虚岁十七,年底腊月份才十七岁整,但是看上去好像只有十四五,跟春娥那么大似的。
这是他媳妇?
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气,伸手揉了揉鬓间。
到家,还算是比较早,太阳还没彻底的掉下去。
高秀兰看着新出炉的儿媳妇叹了口气,找了套小儿子以前穿的衣裳带着人去了隔壁。隔壁陆东平媳妇有缝纫机,想让她帮着给胡青青改一套合身的衣裳。
陆东财去了灶房,往锅里添了一锅水。
陆明海进来看了一眼:“你干啥?这会儿就煮饭?”
“没,烧锅水,让她洗洗。”
身上乱糟糟的,总要收拾一下。
他们家也不富裕,但是他们从小都是干净利索习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