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阴云低垂,范晴雪装着详细的足以让他人动容的计划书慢悠悠地走向百货商场。
昨天她根据红旗日化厂的现状做了两套方案,等着许厂长来找她时再交给他。
范晴雪深谙“上赶着不是买卖”的道理,越是主动送上门对方越是不重视。
让他再着几天急,自己才有谈判的筹码,否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凭借她的身份,空降成香皂车间的负责人,日化厂里的其他领导肯定不会同意,之后要面对的阻挠不少。她必须展现出卓越的能力,让许厂长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以后开展工作才能事半功倍。--
没等范晴雪走到单位,突然一小颗石头砸到了她的脚边,引起了她的注意。
扭头望向石子投来的方向,范晴雪正好看见陈春花躲在角落里朝她招手的动作,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掩藏不住自己的兴奋和开心。
范晴雪疑惑地调转脚步凑过去,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用眼神询问她的来意。
陈春花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激动的颤抖,“香皂,香皂快卖完了!”
“500块都快卖完了?”范晴雪诧异地瞪大双眸,对70年代人民的购买力产生了深深的敬佩。本来以为这500块香皂足够陈春花卖上十天半个月的,结果仅仅三天,她就告诉自己马上卖光了。--
物资匮乏的程度可想而知。
陈春花也没想到香皂可以卖的这么火爆,好多人都是一买两三块,她挎的那个竹篮一次最多装40块香皂,第一天去卖的时候,不到十分钟就被抢光了。
至今她还记得韩丽榕当时像是吃了一口狗屎似的表情,真是笑死她了。没等她卖完香皂,韩丽榕就偷偷摸摸地凑到她耳边小声“汪汪”叫了两声,叫完了跟没事人一样伸手抢走最后一块香皂。
曾经排挤她的另外三个人,神色谄媚地围着她陈姐长陈姐短地叫,绝口不提“陈阿花”这个外号,眼巴巴地问她怎么找到的货源,还有没有存货,存货还有多少等等。
陈春花面容平静地拎起空篮子就走,根本不搭理她们。离开黑市见周围没人,她才撑着膝盖笑得前仰后合。
想探她的底,呸!她是傻了才会把这种好事透露给她们呢。
风吹动陈春花打着补丁的土布蓝褂,她挺直脊背,终于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从来没有一刻这么轻松过。
以前生活的重担压的她透不过气来,经此一役,她好像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希望。
陈春花每天跑三趟黑市,早上一趟,晚上两趟,一次卖40块香皂,一天能卖出120块,三天一共卖了360块,而她整整赚了18块钱!她家老苏一个月工资才30块钱,也就是说,她三天就挣出了老苏半个多月的工资。
看着急剧减少的香皂,陈春花担心明天断货,所以今天特意跑来找范晴雪说
明情况,让她去找人供货。
一般去别处抽调货源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范晴雪怕陈春花看出破绽,察觉出她的货源就在本市,进而发现她空间的秘密,便推说需要三天香皂才能到。
陈春花点点头,从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钱交给范晴雪,“这是这三天卖香皂的钱,除去我那部分,一共162块钱,你数数。”她怕钱放在家里容易被孩子们发现,尤其是二丫,藏点什么东西都能被她翻出来,简直是成精了。
范晴雪把钱一股脑地塞进包里,柔声道:“不用数了,我相信陈婶的为人。”
心中十分熨帖,陈春花弯弯的嘴角更加上扬,摆摆手和她道别,准备趁着早上去趟黑市卖一遭香皂。
看着陈春花离开的背影,范晴雪的声音在不明亮的晨光中响起,“陈婶,以后每天限量供应香皂吧,短时间卖的太快太多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到时候咱们俩可能被盯上。”
陈春花脚步一顿,下意识回望着眼神有些严肃的范晴雪,三天来有点被金钱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嗯,我知道了。”眼底过度的兴奋被浇熄,“我会小心的。”
她提醒得对,这世界上缺什么都不缺红眼病,她们净会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让人防不胜防。
见陈春花明白了自己的忧虑,范晴雪落落大方地勾动明媚的笑靥,“以后卖香皂的钱放在地窖那就行,每隔半个月我送货的时候会去取一次的。”
她的意思依然是没有特殊情况,两人最好不要私下接触,这样对彼此都好。
陈春花听懂了她的潜台词,搓搓粗糙的双手,眉眼温顺地点点头,两人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仿佛只是偶然碰上的路人。
*
“小蝶姐,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上班啊?”范晴雪端着一碗小米粥,夹了几筷子咸菜,走到一个空桌边坐下。
孙小蝶一路上想着袁皓的事情,唇线绷直,带着一点不悦,听到范晴雪和自己打招呼后,她压下心里的几分犹疑,露出一个笑容。
跟服务员要了一碗粥和一个煮鸡蛋,挨着范晴雪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