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磊已经探头看见了院外的人,赶忙跑上楼冲进沈致房间对他说:“钱多又回来了!”
沈致和根号三同时抬头看着两眼放光的顾磊,随后他对顾磊说:“扶我下去。”
他的身体很虚弱,无法长时间站立和行走,半年前就不得不用到轮椅,没有顾磊在旁搀扶,他独自下楼会很危险。
当顾磊将他扶到楼下时,谢钱浅刚单手提着大行李箱进来,旁边的顾淼想帮她提,被她一口拒绝了,顾淼看她那力气也就没再坚持。
沈致缓慢地从楼上下来,明明大热天,他却穿着半袖衫,脸颊凹陷得几乎找不到他原本的样子,但五官依然挺立,那双深邃的眼眸怔怔地望着谢钱浅,脚步停在楼梯口。
谢钱浅已经尽量找了一条在她看来还算女人点的裙子,踩着她平时不怎么会穿的小凉鞋,出门前还涂了个唇釉,她无论面对谁都没有这种爱美的心思,可再次和沈致重逢时,她却想让自己在他面前尽量看起来好看些。
她看见沈致从楼梯上走下来,对他笑,可沈致却很冷地撇开了目光,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谢钱浅拍了拍身边的行李箱:“我刚刚找房东退了租,现在没地方去了,你这里挺大的,能…”
“不能。”
沈致冷冷地打断了她,顾磊和顾淼对看一眼,两人都杵在旁边不敢插话,空气突然变得很冷,气氛也很僵持。
谢钱浅却并没有感到不适,她朝沈致靠近对他说:“我可以付房租。”
沈致却扶着把手缓缓退后:“不租。”
谢钱浅不悦地皱了下眉:“你这样可真小气。”
她停在他面前,抬起头倔强地盯着他,他却扭过头,似乎不想给她看见他的样子,她抬起手想去拉他,他让开了手臂,目光闪躲。
谢钱浅想到了他小的时候,刚到木子身边时是不是也这样?躲避别人的视线,不让任何人靠近,把自己锁在一个封闭的躯壳里。
她忽然心疼地踮起脚尖,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沈致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他抬起手无情地打开她,只是他的力气太虚弱,打在谢钱浅手上的力道也是软绵绵的。
而后他抽回了顾磊扶着他的胳膊,直接路过谢钱浅身边步履虚浮地走到大门口,将她的行李扔了出去,回身对她说:“你走。”
谢钱浅没有回头看他,她的心在颤抖,顾磊看见她的眼眶渐渐泛了红,他不忍地转头对沈致说:“致哥,你别…”
“闭嘴。”
沈致目光冰冷地瞪着顾磊,顾磊手足无措地刚想安慰谢钱浅,她突然转过身,眼里的雾气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强扯起笑,对他说:“我要是就不走呢?”
沈致眼镜后的眸子布上一层怒气和隐忍,他回过身走到她面前攥住她的手腕就把她往外拉,他的力气真的很小,谢钱浅低头看着他纤细的胳膊,皮肤下面只剩骨头,她怕稍稍挣扎一下他的手臂就能断掉,他拉着她的时候,她看见他手腕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她原本想抽回的力道收住了,就这样任由他拉着,直到整个人被他拽到大门前,再被他无情地推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沈致已经很累了,他艰难地拉过大门“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一阵热风吹过谢钱浅的发丝,将短发残忍地盖在她的脸上,她觉得自己这澡是白洗了,她扒着门可怜巴巴地喊:“我两天没睡觉没吃饭了,你忍心让我在外面喂蚊子吗?我不会走的。”
里面没有反应,谢钱浅负气地将行李箱放倒盘腿坐在上面,她已经决定了,沈致不开门,她就这样跟他耗,看谁能拧得过谁。
而门后的沈致靠在大门上不停喘息着,似乎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他听见门外的声音,睫毛剧烈颤抖着。
他不知道谢钱浅为什么突然过来,又为什么突然要留下,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在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他不想给她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他不想给任何人看见这副样子,他本来已经释然了,他累了,不想再在这尘世间苦苦挣扎,这一生,好与坏他都放下了,她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把他枯竭的心脏搅得一团乱麻。
顾磊过去扶他,把他扶到沙发上坐着,又去给他倒水。
顾淼不管沈致现在的状态,依然大着胆子说:“老大,你别对谢钱浅这样,你先让她进来,有什么话先进来好好说,这大热天的你把她赶到外面,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被蚊子抬了都不会走的。”
沈致垂着眸,声音压抑着难掩的情绪:“那就让她被蚊子抬了。”
顾淼清楚老大把谢钱浅推出去,自己心里肯定比谁都难受,他不想看见老大这样,急了眼说:“你干嘛不让她进来?”
沈致忽然抬起头,眸色尖锐地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地问道:“两天前的体检报告你没看?你让她跟着我个废人我能给她什么我问你?”
顾淼愣住了,他撇开头抹着眼里的湿润,陷入沉默。
沈致自杀后失血过多被送去医院,虽然抢救了过来,但他的身体这两年来已经完全透支,只剩下一具躯壳,目前来说不单单是心理疾病,长时间的睡眠障碍,没有食欲,乏力,情绪失控等慢慢引起了他的生理疾病,他现在几乎全身都会疼,无论躺着还是坐着,经常身体僵硬,每走一步都困难,血压血糖都不正常,甚至连那方面的功能也丧失了,各种并发症加上心理疾病同时折磨着他,他能给谢钱浅带来什么?顾淼答不上来,也许只能带来痛苦,可顾淼不甘心。
顾磊偷偷躲在冰箱后面擦了擦微红的眼睛,才走到沈致面前将水递给他,沈致抬起手去接水杯时,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就这么微乎其微的动作,可他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绝望地闭上眼,手自然垂落到身边,没有什么比她现在回来更让他痛苦了,纵使他有一万个渴望,可开了这扇门,等同于把她拽入地狱,他不忍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顾磊进厨房弄了几个菜,煲了粥,可沈致依然不愿吃,他也没有让顾磊扶他上楼,顾磊和顾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守着,内心焦虑万分。
十点过后,谢钱浅整整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沈致依然没有松口,顾淼他们也不敢轻易放她进来,但他们实在不忍看见她一个人在门口待着,顾磊偷偷塞给顾淼一袋面包,用眼神指了指外面。
顾淼趁沈致没在意从侧门溜了出去,绕到大门的时候,谢钱浅依然盘腿坐在行李箱上,腰板挺直一动不动,跟在打坐一样。
顾淼跑过去的时候,她察觉到动静睁开了眼,顾淼压低声音对她说:“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要么你今晚到我和大磊那边将就一晚,明天我们再做老大工作。”
却没想到谢钱浅直接扯着嗓子喊:“不吃,饿死我算了,反正我现在两眼昏花,饿得都要吐黄胆了,大不了比比看谁先死。”
“砰”得一声,身后的门被拉开了,屋内的光亮终于洒了出来,顾磊面色古怪地看了顾淼一眼,又转向谢钱浅对她说:“沈哥让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