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至,京都里有风俗,妇女赶着去寺庙进行年前的最后一次礼佛,祈来年一切顺遂。京都附近香火最盛者,首推城东安国寺,此处也是大多数京都贵妇喜欢去的地方。如菩珠的母亲孟氏,今日便去了安国寺。
除了安国寺,其次是城西白莲寺。
萧乾说,妹妹明日想和她阿嫂一道去白莲寺烧个头香。考虑到路远,怕明早赶不上,便提前出城,打算今晚落脚在萧家位于西城外的别苑里,明早直接从别苑出发。他护送妻子和妹妹出城,没想到会遇到秦王殿下,立刻过来拜见。
萧乾二十多岁,凭家族的世赏,在朝里做着六品的羽林队长,虽是闲职,但因长于骑射,入了秦王的眼,平日常有机会被选中,以侍臣身份跟从喜好游猎的秦王出城打猎。
李玄度和他相熟,便寒暄了两句,虽依然坐于马背之上,但态度随和。
萧乾十分欢喜,又命自己的妻出来拜见秦王。
大车前起了一阵动静。
车门开启,厢里钻出一名二十多岁身穿团花描金裙的年轻贵妇,被同行的女仆扶下来,行到李玄度马前,随丈夫向少年秦王行礼后,道:“我家小姑也在车里,不便下来,但礼数是不可少的。”说罢转头,对身后车厢里的人笑吟吟地道:“小妹,今日这是什么好运气,竟在城外半道遇上了秦王殿下。你也向殿下道个好。”
她话音落下,大车中似有婢女打起了窗边悬着的一幅绣帘,轻轻卷了起来。
菩珠瞪大眼睛。只见锦帘微动,缓缓卷起,却又不是全部卷起,原来是个双层帘,卷了密密实实的一层锦面,还剩一层半透明的绡纱,纱后映出一道朦胧的少女纤柔之影。
虽隔了层纱,但夕阳斜照,光透入其中,依然还是能够辨出帘后那少女的脸容,年约十四五岁,脸若皎月,眼若秋水,琼鼻朱唇。本就美貌,隔了层纱,更如雾中看花,袅娜动人。
她道:“萧氏之女,今日有幸得遇殿下,向殿下见礼,请殿下安。”声音娇柔清亮,婉转好听,说着,绡纱后的身影也立了起来,朝外头的少年秦王,款款施了一礼,随即再次落座,接着,那道锦帘也放了回去,车厢里的一切,便都被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再也看不到了。
这一幕真的动人。且越是惊鸿一瞥,越是叫人过目难忘。
阿菊见事情和自家无关,便想抱小女君回到座位上,菩珠却哪里肯走,两只小手死死地扒着车窗不放,双目睁得滚圆,眼睛里都要喷火了,心里不停地念,任你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李玄度也看不上你!前世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一连念了好几遍,嫉妒之火还是难以消下,恨自己为何会晚生那么多年。两只小手简直快把车窗沿给掰断了。
唯一的庆幸,就是李玄度看起来对这一幕并没什么大的感觉,莫说出声回应了,菩珠可以非常确定地说,他连个点头的动作都没有,待那面锦帘放了下去,就转回脸对萧乾道:“孤还有事在身,先回城了。”说罢转头,命菩家小厮赶车上路。
小厮急忙应声,驱车前行。
李玄度也不再停留,自顾朝前催马而去。
菩珠这才终于稍稍放下些心,吁出一口气,松开了方才扒着车窗的手,让阿菊将自己抱了回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坐稳,忽然,又听到后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萧乾追了上来。
她赶紧又从阿姆的怀里挣脱出来,再次掀开车帘一角,望了出去。
萧乾停在李玄度的马前,说道:“殿下,我在别苑里,有个鹰房,里头养的那些玩意儿,自然不敢和殿下王府里的宝贝相比,但也是我的心头所爱。其中有只矛隼,名唤一丈白,这几日不知为何,不吃不喝,请了京都里的好几个高手去瞧,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甚是焦急,昨夜在那边侍了一夜,也是无用,眼看就要熬不过去了。这种小事,本不敢劳烦殿下,但方才想着在这里遇到,机会实在难得,便斗胆,贸然开口,想请殿下帮忙,可否指点一二,救我那一丈白的性命?”
菩珠一愣。心里陡然敲起了警钟。
萧朝云的兄长,等下不会是开口想请李玄度去别苑看那只什么生了病的鹰吧?
他要是真的去了,别管能不能治好病,反正晚上必是少不了一顿致谢酒宴,然后说不定,萧朝云再来个隔院弹琴,琴声越墙,随风飘送,无限情思,一切皆在不言中……
不行了,菩珠快要被自己的脑补给气到。
李玄度不会真去吧?
难讲。
他高高在上,从小到大,习惯着身边所有人对他的仰视和迎奉。
皇帝宠他,太子长兄目前为止,也关爱着他。他如今整日满脑子里除了射猎,大约就剩在暗地里咬牙琢磨日后如何领兵打仗去接回他的姑母,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