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形式看,只要拿下东都,这场延续一年多的叛乱,应当很快就能平定了。
端王最近曾派来使者,透露了朝廷官员希望能将她先行接入京都的意思。
菩珠婉拒了这个提议。
随着平叛战局一日日地明朗,叛军败局已定,京都那边,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其实正暗流涌动。
端王等人希望她早日入京。
但姚家显然另有期望。
就在端王使者到来之前,便已有人以姚后之名携厚礼来探望过她了,说皇帝以身捐国,姚后忍悲,如今正在宫中安胎,朝廷上下更是翘首等待她的生产。还说什么到时她若当真有幸能为天下诞育龙子,日后还望秦王与王妃以长辈身份多加扶持,不胜感激云云。
姚家此为何意,菩珠心知肚明。
现在李玄度还在平叛,这种时候,不是她该主动掺和京都事的时机。她也不想掺和。
李玄度走的时候,鸾儿方满月。如今他已半岁,小胳膊小腿上全是肉,胖嘟嘟的,不但能爬会坐,也能认身边亲近的人了,一逗弄他,便就咯咯地笑,可爱极了。
儿子在一天天地长大。她盼着李玄度也能早日归来,免得鸾儿连父亲都不认识。
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京都那边竟会出这样的大事。
关于李承煜,她早听闻他御驾亲征却被手下背叛做了俘虏的事。
她以为李承煜已被沈d杀了,当时心情有些复杂。想起前世之事,淡淡伤感之余,亦是怜其不幸,怒其不争,当时还叫人去寺院给他做了一场法事。却没有想到,他竟还活着,不但活着,竟这般冒了出来,以奉安殿为胁要她去过去。
遭了巨大的压力和打击,绝望之下,他这个人,恐怕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安有皇祖母棺椁的奉安殿若真的被他付之一炬,这一辈子,她都将无法原谅自己。
她不敢有片刻的耽误,把鸾儿交给阿姆和一直陪着自己的李慧儿后,带着骆保和护卫上路,弃车骑马,不辞辛劳,戴月披星地赶路,不到十日便回了京都,赶至皇陵。
她到的这一日,距离李承煜现身皇陵已有半个多月了,陵门和各条通道口外布满禁军,戒备森严。
端王领着相关官员,日夜守在这里,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他出来迎菩珠,带她入内。不待菩珠发问,路上告诉她说,情况很是不妙。李承煜看着日渐疯魔。刚开始要回皇宫,但等他答应了,却又不肯出来,怀疑是想将他骗出去给杀了。现在无论如何劝,都不肯出来半步。他将殿内和附近明堂之中原本用来燃点长明灯的数口巨缸里的清油全部倾泼在了奉安殿内,手拿火折,守在殿口,不许人靠近一步。
一旦点火,奉安殿怕是顷刻就要变成火海,救也来不及救。
“他和谁一起的?难道一个人来了此地?”
菩珠掀开覆面幂篱,一边疾步入内,一边发问。
“据守陵官回报,当日他和一队人马不知是从何处突然现身的,他们未曾防备,以致皇陵被夺。随后禁军入山,那队人马或是自知不敌,不见了人,只剩陛下一人。”
菩珠知一种说法,皇陵当年选址修筑于此,除了风水的考虑,亦相中了地形。用作陵寝之外,另一个目的,其实是为防备日后京都万一遭到敌人攻打,可作拱卫之用。故此地道路复杂,可进可退。李承煜的人,或许便是借了地形逃遁。
说话间,她已到了地方。
郭朗也在,方知菩珠到了,正出来迎。
他神色沉痛,和菩珠寒暄了两句,便摇头叹息,说这些日,他与端王竭尽全力,想把里头那人先给劝出来,奈何对方自说自话,完全不听,实是无可奈何,怕奉安殿万一有失,这才惊动了她。
他说话的口吻,和端王有些不同。
端王称呼里面的人为“陛下”。
而郭朗却以“里头那人”来指代。
显然,他并不认可对方的身份,语气也是模棱两可。
至于京都朝廷里的另一大员,姚皇后的父亲姚侯,菩珠此刻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多问,在端王和郭朗的带领下,匆匆先往奉安殿去,还没靠近,远远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便听见殿门之内隐隐传出一道厉声呵斥:“站住!再过来一步,朕便烧了这地方!”话音落下,殿门被人从里一把拉开,她看见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殿槛之后。披头散发,满面脏污,手中举着一支烛火乱舞,嘶声力竭,目光狂乱,身上衣衫更是破烂碎裂,几乎已无法辨认原本的颜色了。
这根本就不是菩珠印象中的李承煜,眼前的人,哪里还有半点他昔日金冠华服天潢贵胄的模样?
端王和郭朗急忙止步。
端王高声喊:“陛下,秦王妃来了!你看清楚,是不是她!”
菩珠见他目光终于聚在了自己的身上,立刻道:“陛下!你要我来,我来了,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