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其余人有些惊讶,纷纷看他。
这辅国侯的头衔听着威风,但只是朝廷西域属国里的一个小侯罢了。他已是朝廷的广平侯,这会儿却自告奋勇去做属国小侯,无异于自降身份。
李承煜道:“你当真愿去?”
韩荣昌慨然道:“陛下放心!臣心甘情愿奔赴西域,继续为朝廷效力!”
李承煜盯了他片刻,点了点头:“朕准了,就你吧。你去之后,除了辅佐宝勒王,更要助力都护府,和都护府同心协力,早日将东狄势力驱逐出西域,明白吗?”
韩荣昌心花怒放,下跪承命。
李承煜微微颔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还有一事。到了那边,记得替朕向皇叔和皇婶问句安,就说……”
他的唇边露出了今日的第一缕笑容:“……说,朕对皇叔和皇婶,甚是想念。”
他一字一顿地道。
从头到尾始终一言未发的崔铉,望着韩荣昌满口应承领了制命兴高采烈出宫而去的背影,目光微动,随即很快垂目,又恢复了他面无表情的一贯模样。
广平侯韩荣昌即将出关往宝勒国担任辅国侯的消息,在京都中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倘若说从前,他还能因长公主李丽华的缘故,隔三差五地进入众人的视线,到了现在,再无人愿意浪费眼目去关注他了――因为李丽华自己的处境,如今也是十分尴尬。
她的亲侄儿李承煜登基快要半年了,朝廷中不少人封官进爵,唯独她,那个本当早早落到头上的“大长公主”的头衔,却是迟迟不见册封。
传言这是上官太后从中作梗,认为她德不配位。皇帝不敢违抗太后之命。
没有皇帝的册封,李丽华便永远只是前朝的“长公主”,无法获得如今她原本应当享有的“大长公主”的地位。京都中的好些贵妇人对这事幸灾乐祸,背后嘲笑,甚至,有人不是背后嘲笑,而是当面鄙视,譬如,李丽华的死对头萧氏。
李丽华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她的马车行在道上,相向遇到了要入宫的萧氏。
论地位,她虽得不到大长公主的封号,但依然高于萧氏,照规制萧氏应当退让,让她先行。但萧氏起先竟不退,故意将她顶在路上,直到引来满街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那贱人方假意呵斥奴仆,下令让行。
李丽华听得清清楚楚,当她的马车从那贱人的车旁走过之时,那贱人车中发出一声讥笑,说“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李丽华当时恨得几乎发狂,在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将上官太后还有萧氏这帮贱人给踩在脚下,让她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更自知,今非昔比,只能忍气吞声,自那日后,好些时候没有出现在公开场合,去往她的别庄小住,今日刚回,又获悉韩荣昌要去西域做个什么辅国侯了,火冒三丈,闹了一场,无果,想来想去,又悄悄登车去往蓬莱宫。
和之前一样,她依然没有见到姜氏的面。
陈女官说太皇太后正在休息,不便见人。
那日李承煜正式登基,姜氏从太庙归来之后,便就再次病倒,不大见人了。李丽华数次以探病为由前来求见,但皆是无果。今日又是如此。
她无可奈何地回来,再次想到沈d,勉强按下心中的愤懑,正要派个亲信去见,催问他如今到底是何打算,祸不单行,竟又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
沈d昨日上了一道奏折,称他自小被叔父养大,叔如同父,叔父去世,他不能再入朝为官,请辞南司大将军之职,归乡守孝。
李丽华自然如遭雷劈,但这个结果,对于朝廷中那些早早就嗅到了气味一直睁大眼睛在暗暗盯着的人来说,并非什么意外。
那日议宝勒王子回归西域的御前会议,便就没有沈d在场。不止那日,这半年来,沈d从办完丧事回来之后,便就渐渐淡出了中枢。
作为先帝朝的宠臣,很显然,他不得新帝李承煜的欢心,新帝并不打算继续重用他,甚至,对他起了防备。有传言说,他之所以亲自回乡去主持叔父的葬礼,其实出于新帝的旨意。而他离开京都的那段时日,南司的一些人手便就被调换了。在他回来后的这两个月间,他也托病,极少上朝。终于就在昨日,朝堂之上,近日罕露面的他主动上表,以守孝而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