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芸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作势要咬,魏建伟非但不怕,还一副等她咬的表情。
她于是很嫌弃地丢开,“三十年的老肉,硌得牙疼。”
魏建伟笑笑,捏捏她的指尖,赞同道:“是没有你嫩,一咬一个印。”
总感觉话里有话,何晓芸撇着嘴将他的手拍开,走到窗边,喊在楼下玩的魏远航回家吃饭。
满城槐香的季节,学校食堂后面,那几株高大茂盛的槐树也开花了,大串大串白色的花朵从树枝上垂落,微风送来清甜的香气,花瓣如雨点般落下,有时吃完午饭,何晓芸会到树下散步消食,沐浴着槐花雨,感觉自己特文艺。
今天柳阳阳有事,她独自一人散步,转过食堂后门,却发现槐花树下已经有人,其中一个身影看着眼熟,正是她们班上的吴静,她对面站着个陌生男人,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气氛有些僵持。
何晓芸不想八卦,正准备离开,那个男的忽然转身走了,吴静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等人走得看不见了,才缓缓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上。
何晓芸迟疑了一下,在过去问她是否需要帮忙,与悄悄走开之间犹豫,不等做下决定,吴静抬起头,与她的视线对上。
离得有些远,何晓芸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
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说就离开,未免有些此地无银,她索性大方走过去,问道:“你还好吗?”
吴静轻轻摇头,眼皮有些红涩,并没有流泪。
她蹲在那儿,似乎没打算站起来,何晓芸便也跟着蹲下去,捡起地上几朵槐花,在手心里抛着玩,没提刚才看到的画面,只说:“食堂要是拿这些花做槐花饼,肯定很畅销。”
吴静仰头看着茂密的树冠,许久后,用略有点沙哑的声音说:“以前我住的地方,屋后不远也有一棵槐树。”
听她的说辞,是曾经的住处,并不是她的家,何晓芸心想,难道是下乡插队时候的事?
正准备问一问,吴静又说:“是我丈夫的家,刚刚那个人是我丈夫。”
她语气很平淡,何晓芸听得目瞪口呆。
她现在算是理解柳阳阳得知她已经结婚时,是什么心情了。
不夸张的说,吴静看起来就是那种文艺女神式的人物,恬静清冷,透着淡淡的疏离,而刚刚那个男人,何晓芸虽然只看了个背影,也能感觉出他的粗犷精悍,这两个就是完完全全相反的人,不是说谁配不上谁,只是看着就不搭调,怎么会凑到一起?
说完那句话,吴静停顿了许久,何晓芸以为她不准备继续说下去,她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来。
三年前,吴静高中毕业,跟几名知青到南方插队。那里山青水绿,风景秀丽,是个很美的地方,她忐忑的心情被安抚,对未来也有了些期待。
但这样的期待只持续了两天,第三天晚上,当她结束劳动,回到借住的农户家中准备休息时,那户人家老实巴交的儿子,忽然闯进她房里,她挣扎,呼救,但是之前和蔼淳朴的老夫妇没有出现,只隔了一堵墙的左邻右舍也没有出现。
她竭尽全力挣脱,披头散发跑到外面,村中所有屋子房门紧闭,黑洞洞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一双双眼睛盯着她。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她无处可去,求救无门,与其被抓住……
她跑向村子里唯一一口深井……
“之后呢?”何晓芸的心提到胸口,屏息问道。
吴静顿了一下,轻声说:“有人在井边打水,他拉住了我。”
两人虽然是同学,但平时不算亲近,那些事大概是在心里憋得太久了,无人倾诉,又恰好遇上今天这样的场合,所以她才会一股脑说给何晓芸听。
那个人救了她。
然后吴静才知道,这座看似美丽的村庄,住着一群落后野蛮的恶民,他们把城里来知青单独分开,一个个分配到农户家借住,实际上就是默认那些人家对无知的羔羊下手,只为了能把这些女人留下生儿育女。
而下乡的知青,若没有门路,根本没办法回城,私自跑走等同逃兵,被抓回来要面对严酷的批判和劳动改造,那么多年,几乎没人能够成功逃脱这片大山。
吴静向外写信,但所有的信都没有回音,她最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答应跟救她的那个男人结婚。
尽管如此,她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所以不能有孩子,不可以留下牵挂和累赘,唯一幸运的是,那个人并未逼迫她,后来高考恢复,对方送她离开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