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那段时间,每天忍受着灼肤之痛,他都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个“疼”字。
陆粥粥面前,景绪压抑已久的委屈,忽然爆发了。
他紧紧捧着装了鱼汤的保温盒,身形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陆粥,我好疼。”
陆粥粥从来没有见过景绪这般强烈地表达情绪。
她知道,他一定好难受。
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的颈子,紧紧地拥抱他:“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
景绪鼻息间嗅到了她身上那阵白栀子的甜香,她的身体那样柔软,抱着他的时候却很用力,仿佛要把这股力量传达给他。
“哥哥,你在难过什么,你可以告诉我的。”小姑娘声音柔软,如轻柔的薄纱滑过他的颈项。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嗅着属于她的味道,那是他无数个彻夜难眠的梦境里充盈的味道。
一个人承受这一切,真的好累,他不想硬撑着了。
那场大火发生的时候,家里只有他和景哲两个人,景哲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大哭大叫着,叫着妈妈。
他跑到门边,用硬锤砸碎了景哲的门锁,将他从浓烟密布的房间里救出来,然后去洗手间拿湿润的抹布捂住口鼻。
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消防员在外围无法突入,只有作为母亲的赵思嘉,不顾生命危险冲进了大火中。
景哲看到赵思嘉,哭得快要背过气了。
赵思嘉背着他便往外冲。二楼的景绪拿着两块湿润的抹布跌跌撞撞冲出洗手间,看到赵思嘉已经背着景哲跑出了门去。
生命中从来没有一刻,如那时那般的绝望。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他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妈妈,不要丢下我!”
赵思嘉回头望了他一眼。
滚滚的浓烟中,他看到了赵思嘉眼中强烈的痛苦。
只在分秒间,她已经做出了母亲最痛苦的抉择,背着奄奄一息的景哲,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将他留在了不见天日的地狱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转身的背影。”景绪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嗓音压抑而沙哑:“我知道她有多痛苦,但是我不能原谅。”
即便那是最好的选择,放弃一个,至少能够保下另一个。
不管后来多少亲朋好友、甚至包括景哲,都过来劝说他,让他懂事些,原谅母亲,不要再和家人闹别扭。
但是景绪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原谅母亲的选择。
因为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母亲带着景哲冲出去之后,火势再也无法控制,房屋的横梁倒塌了大半,他以为自己就要葬身火海。
将死的恐惧宛如滔天巨浪,瞬间便将他席卷淹没。
求生的本能却还驱使着他,他用湿抹布捂着口鼻,跑到二楼主卧的窗户边,浓浓的烟雾熏坏了他的眼睛,他已经辨别不出流下来的眼泪是被烟熏的,还是来自于恐惧和绝望
火势已经逼了过来,背部强烈的被灼烧的痛感,在死亡面前,亦显得微不足道。
二楼阳台很高,跳下去有丧命的危险。但景绪已经被逼到了别无选择的境地,没有人来救他,他只有自己了。
闭着眼睛跳了下去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最后的画面
是一只粉白色的小蝴蝶。
再见了,小蝴蝶。
陆粥粥曾经梦到过漫天大火,景绪站在大火的玫瑰园中,他肩上的金色玫瑰,就是那一天被烧坏的。
坏掉了,就永远没有办法复原。
他生理和心理的严重受损,让他无法专心学业。而那段时间,父亲的公司也遭遇了滑铁卢,父母自顾不暇。
他叛逆的行为让父母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终于,他们把更多的期待放在了景哲身上,对景绪彻底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