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翡之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前仆后继,好像永远不会断绝的魔潮。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拉了多少次弓。体内的灵力已经运转到将近枯竭,一支灵箭都抽不出来了。
对方魔君来得太突然。栖合关的高阶修士全靠以命换命的打法,才勉强支撑至此。随着己方战力越来越少,还是渐渐显出败象。
陆翡之自己也知道,很难再守住了。
自从局势不妙,劝他走的声音就一直没有断过。
城主重伤,陆莺年幼,如果他死在这里,朝凤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千万句理由,没有一句提到“贪生怕死,苟且偷生”。
陆翡之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城墙头,一动也不能动。
栖合关是个大城,就算这些天陆陆续续逃了一些,还有数十万生灵在其中。
自朝凤城拔地而起,方圆千里大小城池,皆对朝凤纳贡,受朝凤庇护。千年来俱是如此。
今天死在这里,他的父母妹妹只会为他骄傲。如果他跑了,留下栖合关一城老弱病残,任由魔族屠杀殆尽,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再提“朝凤”二字?
陆翡之拨了拨弓弦,轻声道:“轮到我了。我没用过这一招,看看能换多少走。”
他用指尖割开了心口,金色的血液却没有喷涌而出,而是随着他的指尖向外抽,凝成一支利箭,搭在弦上。
陵光的弓弦震动,发出悲鸣。
他一点点拉开弓弦,血液在身体内剧烈沸腾,心底却是平静的。
唯有一点比较遗憾。
阿眠离开之前,他曾说过,抽出空来,会去饮雪城看他。
刚开始想着等阿娘养好伤,后面想着等局势稳定一些,一天拖一天,拖到现在……
他们已经三年没见过面了。
将弓拉满的一刹那,陆翡之于万魔群中,看见了谢眠。
……
环绕在万鬼窟四周的城池,到处都是厮杀与挣扎。但这一切好像都没有传到这座属于中洲的庭院里。
云遮影坐在池边,白绢遮眼,干干净净一身素衣,慢慢地撒着鱼饵。
云遮月从外面大步闯了进来。她大概刚从城外的战场上下来,还穿着铠甲,浑身都在往下滴血。有侍女见她气势汹汹,想要拦一拦她,被她一把推开。
云遮影把手中的饵全部丢了下去,站起身:“姐姐,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云遮月根本没听云遮影在说什么,她一把按住云遮影的肩膀,眼睛满是血红:“他的命盘还亮着?!”
短短一天的时间,云遮影已经回答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了。他推开云遮月,转身往屋里走去:“当然,不管是上一任盲师,还是我,早就说过无数遍,这些手段是杀不了陆翡之的。”
可惜上一任盲师于五年前身死,他年纪太轻,压不住云家那些眼看陆翡之日渐成长,心慌到要命的人。
云遮月想起昨日下午,云渺上空那遮天蔽日、威压惊人,就算远隔千里,都能看到的巨大赤鸟幻象;想起到处疯传的,陆翡之在生死关头幻出朱雀法相,降下伏魔烈火,将千里浊气一烧而空的传闻。